什刹海畔,雪花纷飞,腊梅花开。
腊梅树下伊人抚琴,悠悠的琴声随同雪花飞舞。
伊人白色斗篷,秀发披肩,浑然不知寒冷,纤细的手指如同精灵一般在琴弦上跳动,忽急忽慢,时紧时松。
北风骤停,琴声戛然。
“伊人奏曲,情韵悠扬,闻之心醉,心醉啊!”一个少年踏着积雪从梅林中翩然而出。
伊人看也未看,轻挽发髻,看见雪花飘落琴上,秀目凝眸,细细端详。
“赏梅听雪,抚琴饮茶,楚楚小姐,好雅致啊!”少年笑嘻嘻的坐在琴旁的木凳上。
陈楚楚端起一杯热茶,轻抿一口,“小女子闲散之人,就靠这些来打发打发时间了。倒是你杨易,自己的事都火烧眉毛了,还有闲情来听小女子弹琴?”
“楚楚小姐不愧世外高人,足不出户就能知道在下那点鸡毛蒜皮的破事,佩服佩服!”
陈楚楚柳眉一翘,“把朝廷的衙署烧了也叫鸡毛蒜皮?公然挟持朝廷将军也算鸡毛蒜皮?对你而言,什么才叫大事呢?”
“嘿嘿,听你弹琴就是大事。”杨易看见陈楚楚冷眉横对,知道这个玩笑不好笑,干咳一声,“天师庵仓库是周世峻烧的,可不能怪在我的头上。”
陈楚楚一言不发继续冷视着杨易,仿佛看穿了杨易的“谎言”。
杨易有点心虚,这女人着实厉害,一本正经道,“火是周世峻放的,一点不假。但是我们也有连带责任。周世峻有他老爹护着,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我呢,举目无亲,只能成为替罪羊!”
“怕了?”陈楚楚语带讥讽。
“确实怕,我更不想拖累跟着我的那些兄弟们”杨易很坦然,“所以,我来找你帮帮忙!”
“你不是身兼锦衣卫的职务么!锦衣卫啊,何尝怕过人的呢!”
“区区一个总旗,何足挂齿,在京城的达官贵人面前就是一芝麻点。”杨易伸出小手指比划。
“何必那么谦虚,杨大人在关外虎口夺食,拿回被鞑子劫掠的物资,又重创鞑子援军。升迁令朝廷已经签发了。”陈楚楚面无表情,“恭喜你,升为锦衣卫百户了。”
“是嘛!在下还不知道。楚楚小姐真是神通广大,在下做得那点小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连我的升迁都比我这个当事人知道的还早。啧啧啧,牛啊!看来今天来找你是找对人了。”
陈楚楚冷哼一声,不说话。
“就算升迁了,但区区百户,在你们京城人的眼里,跟蝼蚁也没多大区别了。杨某初来京城,举目无亲,一出了麻烦首先想到的就是楚楚小姐。”杨易带着笑意,“我相信小姐是侠义心肠,很乐意帮助我的。”
陈楚楚秀眉紧蹙,“小女子一介女流,如何能帮上你呢!”
杨易轻笑道,“楚楚小姐太谦虚了。能同豪格密谈,又能调动军队,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虽然,我还不清楚你的具体身份,但是知道你这一介女流绝不简单。”风水轮流转,曾经对这个女魔头恨得咬牙切齿,此时又不得不求助于她。
陈楚楚也不废话了,“想必你来找我,也想到了出什么条件能让我帮你?”
“当然,只要我和兄弟们活着回到双山,信就还给你。”杨易拿出一件灰色裘衣,“还有,这是若惜姑娘送你的狐皮裘衣,让我转交于你。”
……
从陈楚楚那里出来,杨易居然一身冷汗。这个陈楚楚简直是深不可测,看似陈楚楚一个人埋首抚琴,其实周围隐藏着保护她的人,杨易之所以能轻易找到陈楚楚,并且毫无阻碍的见到陈楚楚,是因为陈楚楚也想见他,她关心那封信。她知道杨易会来求助于她。
确实,杨易“无路可退”,即使逃出京城,也逃不出大明。自己在双山的根基不能轻易放弃。既然已经穿越到这个时代,就不能逃避,再大的困难也要面对。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不能放弃。
杨易刚同在外面接应的秦双、侯永和常涛汇合。突然冲过来一群番子,将他们包围。
“杨易,别来无恙!”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杨易戴着毡帽,帽檐压的很低,可是还是被认出来了。
“原来是范档头!”躲是躲不过去了,杨易摘下毡帽,洒然道,“听说范档头进京升了官,杨某恭喜恭喜!”
范康晃晃脑袋,“同喜同喜,你不也升了百户么!为兄特意前来恭喜,请杨百户到我东厂衙门喝杯喜酒,不知肯赏脸否?”
“范档头客气了,要请也是做小弟的请老大哥,哪里敢劳你的大驾。”杨易笑道,“听说东厂待客周到,进去的人都不愿意出来,杨某实在不愿意给你们添麻烦。再说,杨某胆小,陌生的地方不敢去。”
“谦虚了,你的胆子可不小,衙门也敢烧。”范康语气转厉,“今日某奉命缉拿案犯杨易,抓起来!”
“东家快跑!我们掩护你!”秦双大喝一声,腰刀闪出一片银光。
侯永一根长棍左冲右突,配合秦双打开缺口。
常涛则护在杨易身后。
此时,身体素质的差距展现了出来。经过魔鬼训练的秦双、侯永、常涛身体强壮,势大力沉。一时让东厂番子近不得身。
然而,对方人多,却始终突不破包围。
时间显然对杨易不利,鏖战越久,对方的援兵就会赶来。到时,纵有天大手段,也逃不脱。
范康双手抱肩,“悠闲”的看着这场“困兽犹斗”。“杨易,别做无谓的抵抗了。跟我回去,只要你认罪,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范康,你能升官,还有我的功劳,为何就如此对待杨某。”
“你敲诈了我多少银子,你自己心里就没有点数吗?从来都是我敲诈别人,只有你小子敢太岁头上动土。”范康对杨易敲诈自己四万两银子耿耿于怀,“还有,在牛家村,你算计老子,害得我死了多少兄弟。这笔账,不找你算找谁算。”
杨易尽最后的努力,“我锦衣卫兄弟也死伤不少。你花点银子买个大功劳就不应该吗?再说,你抄家灭族早就连本带利捞回来了。范康,你我并无深仇大恨,今日放我们一马,你花的银子我加倍奉还!”
范康摇摇头,“晚了,已经晚了。你得罪了首辅大人,不会有活路了。”
秦双、侯永、常涛奋力抵挡,将围上来的番子一波波荡开,但是体力明显下降。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杨易无奈道,“范康,你要抓的是我。放过我的手下,我跟你走。”
秦双大声道,“东家,要死一起死,我们不会走的。”
侯永道,“东家,俺也不走。”
常涛也道,“俺也不会走!”
杨易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东家,小心点,我先去了”常涛大吼一声,荡开两个番子,猛冲了过去。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一时间镇住了番子。
只见,常涛冲出圈子,直扑范康。
番子们慌了神,赶紧前去围追堵截,保护老大。
于是,秦双侯永这边的压力减小了。两人趁此机会,愤然搏击,使出最后的力道,一举打开包围圈。
杨易有种想哭的冲动,常涛为了掩护自己,以范康为诱饵,吸引番子救援,为自己逃生提供便利。
“东家快走!”这是杨易听到常涛的最后一句话。
杨易回首时,看见常涛浑身血肉模糊,倒在了雪地上,鲜血将雪地染红。
范康见杨易三人跳出包围圈,气急败坏,“给我追!”
天气寒冷,街上行人稀少。
杨易三人撒腿狂奔。
杨易体力倒是充沛,然而秦双、侯永身上有伤,加之体力消耗过大,有些力不从心。
秦双、侯永道,“东家,你先走,不用管我们!”
杨易果断拒绝,“我不能丢下兄弟们独自逃生!”
眼见番子越追越近,杨易恨不得有一挺机关枪在手,将番子们消灭殆尽。
“东家,你先走。我们掩护,不然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了”秦双和侯永露出决绝的表情,他们不能再拖累东家了。
这时,一队白衣丧服的人敲锣打鼓慢吞吞的行进了过来,纸钱满天飞,尤其是哭丧声特别,仔细一听就知道是一群粗莽的汉子在哭丧。
“我的叔啊,你死的好惨,侄儿要给你报仇,用仇人的头颅给你祭奠……你安心的去吧!叔啊……侄儿还没给你尽孝……你就这么去了……”一个男子披麻戴孝扶着棺木,哭得撕心裂肺。当然,与其说是哭,不如说是干嚎。
或许是把眼泪哭尽了,男子揉揉眼睛。忽然眼前一闪,三个人影从奔丧的队伍中横穿过去。谁那么大胆,敢来捣乱。男子以为花眼,再揉揉眼睛。这下不得了,队伍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男子喝问道。
副手气喘吁吁的过来,“曹将军,不好了,东厂番子冲进咱们队伍,兄弟们看不过,同他们打了起来!”
曹将军大怒,咆哮道,“东厂欺人太甚,敢打扰我叔的亡灵,老子跟他们拼了。尹腾,叫兄弟们抄家伙,管他什么破厂,杀他娘的。”
“是!”尹腾传令下去。本来奔丧的就是曹变蛟的手下士卒,战场上杀进杀出的,岂会怕几个番子。他们纷纷抽出马车上的刀械,同番子们干了起来。
番子们哪里是这帮悍卒的对手,很快就被揍得稀里哗啦。
“什么人如此大胆,敢袭击东厂的人。”范康双目迸裂,在大庭广众之下,东厂被人如此落面子还是头一回。
曹将军大声吼道,“吾乃辽东边军游击将军曹变蛟,你们东厂番子打扰我叔的亡灵,就是该揍!”
“好大的口气,别说你游击将军,就是参将总兵见到我们东厂也要绕道而走。明日将你们统统打入昭狱!”
“这是天子脚下,凡事要讲王法。岂容你东厂胡作非为。”
“我东厂就是王法!”范康嚣张至极。“老子还要将你叔的尸体拉出来鞭尸。”
曹变蛟此次进京乃是奔丧,其叔曹文诏战死。曹文诏是曹变蛟最敬重的人,教他武艺、传他兵法。可以说,是曹文诏将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他也容不得任何人侮辱他叔叔。
曹变蛟本就暴脾气,听范康侮辱其叔叔,心中火气噌的一下窜起来,“老子今天宰了你……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打死番子我老曹负责。”
当兵的汉子,最敬重的就是战场上横扫千军的猛将。曹文诏一生征战,立下赫赫战功,在他们眼中是战神般的存在,哪里容得下别人侮辱他们的偶像。个个爆发勇武,将番子们往死里揍。
曹变蛟手持长枪,一声暴喝,直扑范康。枪枪都是搏命的打法。
范康抵挡几招后,面露惧色,丢下几句狠话跑路了。番子们见老大都跑了,自然丢盔弃甲跑了。
杨易三人,躲在隐蔽处,目睹这一切。心中对曹变蛟多少有些愧疚。
刚才就是杨易带着秦双侯永穿进奔丧队伍,引诱东厂番子同曹变蛟恶斗,方才逃得性命。实属无奈之举。
“走!”杨易三人穿过小胡同,本以为绝处逢生,结果等待他们的是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