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蝉鸣的聒噪不再,时间匆匆而过。
苏小小早已出国留学,成为了一名无国界医生。
宋慕言对此并不奇怪,因为苏小小家族本就是医学世家。
她无论是长相,家世还是学历,都是无可挑剔的,身边的追求者层出不穷。
宋慕言自嘲的笑了笑。
如今他已成婚,两人再无可能。
黄昏时分,宋慕言和陈澜同乘一辆车回家。
两人坐在宽敞的车子里相安无言。
车外的景色不断变换着,他扫了眼身旁的陈澜,却发现陈澜一直看着他。
"舍得看我了?"陈澜笑。
宋慕言看向窗外,淡淡道,"天天看还没看腻?"
"我这么喜欢你,当然不会腻。"
宋慕言轻嗤一声,"哦,那真是谢谢你了。"
陈澜眸子始终盯着他,"你也不能腻。"
说着她顿了一下,"要腻也是我先腻。"
"你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只有我先丢。"
"哦?你的东西?"
下一秒,陈澜只觉得被一道目光锁定。
那道目光散发着凛冽的寒气,仿若随时随地都能被置于死地一般。
"你再说一遍?"宋慕言冰冷的声音袭来,像是从牙缝里钻出来一般。
陈澜愣住了。
她没见过这样的宋慕言。
宋慕言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锐利。
"你是真以为婚姻能束缚住我?"
"还是你大小姐脾气野惯了,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是吗?"
"陈澜,要想好好过……"
"别惹我。"
"学会尊重我们再好好谈谈"
两人的关系如日中天,宋慕言除了结婚当晚碰过她就再也没有靠近过她一次了。
可仅仅只有那一次,陈澜怀孕了。
怀孕期间陈澜似乎体会到了宋慕言的温柔与小心翼翼,皆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
宋慕言完美的安排着一切事宜,让人挑不出毛病。
公司能推掉的会议尽可能的推掉,全心全意照顾身为孕妇的她。
他甚至认真相关事宜的书籍,只要陈澜轻哼一声,眉头皱一下,他就能立马把医生请来。
2003年小雪那天,宋易辞降生了。
小雪气寒天将雪,虹藏不见。
他站在产房外一言不发,静静等待孩子的降生。
"哇……"
伴随一声啼哭,宋慕言严峻的表情放松了些,可随之而来的是无措。
他不知道作何表情。
表情似是崩溃,似是欢喜,亦或是无措,各种情绪涌现。
小雪时节降生,南方城市的第一场雪为孩子的降生而落下。
宋慕言望着眼前的孩子,小小一只,和他小时候很像。
软软小小的小手时不时的摆动,轻轻触碰到他的大手。
温热细腻的触感让宋慕言觉得很奇特。
他眼神微颤。
孩子触碰到他手的那一刻似乎是笑了笑,他想拽住宋慕言的手。
宋慕言看得心里有些暖,丝丝暖意蔓延至全身。
轻柔的回握住孩子,空洞的眸子似乎亮了些,只觉得心里有种雀跃从他的心口蔓延至四周。
他想认真疼爱这个孩子。
竭尽所能去爱他。
可是,越是盯着这个孩子看,心里越发的难受。
他的一双双眼睛和陈澜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漂亮的狐狸眼,眼尾微微上挑,和陈澜的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他的右眼角下有颗泪痣,相比于陈澜琥珀色的眼眸,他的眸色却很黑。
瞳仁漆黑如墨,如同黑曜石一般,看着充满无限希望,很干净不沾染一丝灰尘。
想让人去爱护他,保护他,垂怜他。
宋慕言垂眸看着这个孩子半响。
眼睛里的情绪变幻莫测,让人难以捉摸,最后似乎妥协了。
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软软糯糯的触感让他颤了一下,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
“小家伙,我是你爸爸,床上的是你妈妈!”
语气里带着些许愉悦,这是宋慕言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笑的发自内心。
宋慕言爱这个孩子,乃至于宋易辞是宋慕言往后余生的希望。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比宋慕言更爱宋易辞。
可是,爱他的同时也带着恨,一双眼睛太像陈澜了。
他做不到毫无保留地爱着这个孩子,两头矛盾常常让他有些崩溃到喘不过气。
最后,他释然了,为什么对一个人的厌恶要强加到孩子身上。
他是无辜的。
无论宋易辞有多像他的母亲,宋慕言都是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在这个世界上,宋易辞就是他的生命中一抹光,照亮了他原本黯淡的一生。
宋慕言因为宋易辞想要好好活着了。
因为陈澜的介入,热烈自信的少年再也找不到了。
身上携带着的不再是阳光,花香,青草的味道,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眼里不再是炙热,取而代之的是颓废,空洞,整个人似乎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任凭他怎么挣扎也喘不过气。
良久,宋慕言坐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
他垂眸看着孩子,眼里满是喜悦与怜爱。
宋慕言轻声道,“陈澜……”
陈澜轻声应了句,这是他结婚以来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宋慕言抬眸看向她,轻轻笑着,“谢谢你,辛苦了……”
陈澜忽然只觉得有点想哭。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有这种情绪,她不明白为什么。
她不懂,她也不想懂。
然后又听到宋慕言带着些许笑意说道,“以后,我们好好过,行吗?我喜欢这个孩子,我爱他。”
陈澜哭了出来,笑着说,“好!”
她也不懂为什么哭。
只当是生产累了。
不久,陈澜出院后回家休养。
两人谈起了起名字的事,陈澜很少碰这个孩子,孩子吃的也不是母乳。
孩子于陈澜而言,可有可无。
她生下这个孩子不过是为了留住宋慕言。
因为宋慕言和她成婚不久后就自杀了。
浴室里全是他的血迹,他割破的手腕垂放在浴缸里,血水遍布四周。
她慌了,似乎觉得自己做错了。
陈澜不懂爱,相反,她从未体会过爱。
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亦或是爱情,上天似乎跟她在开玩笑似的。
她从不曾拥有。
所以,越是没有拥有得到过的东西,她越是想得到,拼尽所有去抓住。
家庭的原因加上自身的脾性,让她的想法愈发极端,她想要的,无论采用什么手段都会去得到。
那天过后,陈澜第一次如此渴望的想要一个孩子留住他。
好在上天待她不薄。
宋慕言轻轻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细声细语的哄着孩子。
语气轻柔的像是羽毛拂过心田,他小心翼翼哄着孩子入睡的的模样,看的陈澜心里一暖。
“你想为他取什么名字?这个孩子赏你了,随你姓……”
宋慕言听见最后几个字时皱了皱眉,随即立即舒展开。
他盯着孩子看了几秒,认真思索道,“我希望他往后的每一天都简简单单,不为任何事物所困,宋易这个名字怎么样?”
陈澜撑着下巴笑笑,“无聊的名字,没什么新意。"
还不等宋慕言回答,陈澜又道,“不如取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中的辞吧。”
她边说着便转过头看向宋慕言,一双眼睛阴沉,嘴角却勾着笑意。
宋慕言听到陈澜说这些并不惊讶。
"这句诗不太好,换一下。"
"哪不太好了?不过就是悼念亡妻的,哪不太好了?"
宋慕言勾唇冷笑一声,"怎么了,悼念你?"
陈澜似是没看见他的表情,继续道,"取这句诗词里面的字不好吗?悼念苏小小,也不知道她还活着没,去当了无国界医生,这些年没个消息……"
"唔……"
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脖子上的桎梏让她无法喘过气来。
"宋,宋慕言……"
宋慕言漆黑的眸子冷冷的注视着她。
由内而外的散发着寒气,让她有些颤栗。
"陈澜,是不是我太纵容你了?"
"竟然让你有些不知道好歹了?"
"还有,孩子跟着谁姓都可以,别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和我说话。"
"别逼我……"
孩子忽然大哭了起来。
"哇……"
陈澜只觉得快呼吸不过来了,艰难的点了点头,"嗯……"
宋慕言这才缓缓松开手,转身快速去哄孩子。
"乖,乖,爸爸在呢……"
宋慕言怜爱的擦去孩子脸上的泪水,淡声道,"那就叫宋易辞吧,如你所愿。"
说完这话却始终不看她一眼。
往后一段时间宋慕言几乎每天争分夺秒的回家,想要好好照看宋易辞,两人关系似乎看着和谐。
直到有一天宋易辞额头上被陈澜用烟头烫出来一个疤痕。
宋慕言差点没疯,带着孩子远离了她。
而宋易辞额头上的疤痕很浅,额头的碎发遮盖,除非将发丝撩起,才能窥见冷白的皮肤上有一个小小的疤痕。
说到这里,宋易辞顿了顿,似乎在隐藏什么,“差不多这样。"
宋易辞故意没说很多事,就连他受伤后差点被林度强上了那件事他也没说。
宋易辞说完后,半响不见杨卿卿说一句话。
"怎么啦……"
过了几秒,他只听见杨卿卿似乎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哭腔。
“谢谢你阿易,依旧坚强的生活在这个星球上……”
其实杨卿卿来的时候就跟季同尘打了电话,一路上听到了季同尘详细描述了他知道的一些事。
宋易辞是被陈澜打到住院的,随手拿起家里的高尔夫杆往他身上扑。
孩子当时小小一个,就被打得满身是血,倒在血泊中,嘴里还呢喃着:“爸爸,爸爸,救我……母亲,我不是……”
杨卿卿也知道了宋易辞受伤后只在医院休养了三四个月,便被陈澜的情人林度,长得有几分宋慕言的样子,教唆着办理出院手术,目的就是想趁这个时候强上他。
这些事,她都知道。
杨卿卿泪眼模糊,看着宋易辞。
“我知道,有些事你不想说,我不强迫你,今天我很开心,你能跟我说这些……”
随即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声音哽咽,“宋易辞,你一定要坚强的生活在地球上……”
宋易辞看见她的泪水,整个人都忘了呼吸,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杨卿卿胡乱的擦了擦眼泪,正了正呼吸,转身对着宋易辞伸手,展开双臂。
“来,杨卿卿同学给予你温暖,抱抱你,只此一次。”
宋易辞似是愣了一下,轻笑一声,“你真是……”
还不等他说完,杨卿卿便倾身过来抱住了他。
杨卿卿双臂攀着他的肩膀揽了上去,下巴轻轻放在他的左肩,轻柔地说道,“我安慰你哦!不开心我哄你!”
宋易辞整个人呆滞住了,随之而来的是好闻的茉莉花香。
渐渐地他的双手缓缓揽住她的腰,低头埋进她的右肩。
明明不爱哭,早就麻木了,可总是会因为杨卿卿几句话,几个动作红了眼睛,被安慰被哄着的感觉好久没体会了,真的好温暖。
他不想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宋易辞才缓缓放开她,松开她之前不由得用力了些抱住她,整个人埋进她颈窝的脸轻轻蹭了蹭才离开。
这一举动却让杨卿卿身体有些轻颤。
宋易辞欲盖弥彰地别过脸,“你睡我房间,我去换被单。”
"那你睡哪儿?"
"书房。"
不等杨卿卿反应,便迈着他那修长笔直的腿奔进了卧室,却看的杨卿卿一阵发笑。
不一会宋易辞便安置好了一切,他自己则是去了书房睡觉。
杨卿卿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宋易辞进了书房。
忽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宋易辞的背影喊了一声,“阿易!晚安!”
说完,她双手放在身后倚靠在门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长发随意地垂在胸前,温柔的像是晚风拂过。
宋易辞回头看向她,一双勾人的狐狸眼弯了弯,右眼角下的泪痣让他看着多了几分邪魅。
他歪了歪头,“晚安,卿卿,明天见。”
杨卿卿这才蹦蹦跳跳的回了房间,她整个人趴在床上,嗅着被套的味道,香香的,她很喜欢。
床边摆着的是新的睡衣,丝质宝蓝色睡衣,上面贴了张纸条,是他苍劲有力的字体。
他的字,形如行书,很好看,纸片上写着:这是新的睡衣,浴室里有信的牙刷毛巾放在柜子里,你一进浴室就能看到,早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