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霭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天明。
外面仍旧清静,她披了件外衣出去看了看,大殿空旷,御案上的陈设一如昨日,寝殿里也一样。
夏侯沉一夜都没回来。
殿门开了,进来的是阿六。
李暮霭忙问:“君上呢?”
“君上还没回宫,不知去了何处。”阿六言道,“王公大臣们正等着向君上行礼进贺,表哥说君上彻夜未归的事不能传出去,去了前庭安抚大臣们。”
李暮霭惊异,“不是说君上去了定国公府吗,怎会不知去向?”
“夏大人方才派人去了国公府问,傅将军说君上昨日下午就已离开,他们以为君上早已回宫。”
李暮霭当即追问:“君上没带随从?”
“带了几个侍卫,都没回来。”
李暮霭娥眉紧蹙。
他不见了。
今日是万寿节,夏侯沉不知所踪还得了?
李暮霭在殿里踱了几步,让慌乱的心慢慢静下来。
朝堂上刚发生了好几起大事,政局本就不稳,不宜再有波澜,柳别情封锁消息是对的。
大臣们有柳别情应付,李暮霭忙让阿六把夏无念找来,她趁这个间隙回偏殿匆匆梳洗穿好衣裳,出来时夏无念已经到了。
李暮霭见到他就问:“找到君上了吗?”
夏无念神色凝重,徐徐摇了摇头。
“君上离了定国公府还能去哪儿?”
“不知,怕走漏消息,我也没敢大张旗鼓地找,只放了十来个人出去打探君上下落,至今没有回音。”
胤安城这样大,十来个人够找什么,不过大批禁卫出动是太引人注目。
夏无念这个时候也不宜出宫,一来可以帮着柳别情稳住局面,二来今日是万寿节,他若还在宫外活动,也容易引起旁人猜疑。
李暮霭即道:“我去收拾一下,你想想君上有可能会去哪儿,我出宫去找。”
夏无念不免担忧,“你去?你连胤安城都不熟悉,万一再把自己走丢了……”
“我不熟我不会问吗?而且你不是派人去过定国公府?反正傅将军都知道了,我去管傅家借点人手。”
“行吧,为今之计只能如此。”夏无念想了想,“君上少有出宫,出宫也大都是去国公府,还能去什么地方我也不知,你上国公府问问?”
李暮霭点了下头,事不宜迟,说走就走。
她策马来到国公府,傅将军却也说不知夏侯沉会去哪儿,已经派了人出去寻,让她在府上小坐等消息。
李暮霭哪里坐得住,一个人上街转了转,却也不敢走远,只能在城里,怕错过了傅家的消息。
今日街上比昨日还要热闹,白天是庙会,晚上有灯会,可谓普天同庆,偏是过生辰的人不见了。
李暮霭没有心思逛庙会,边走边留心着路人,企盼能在人群里看见熟悉的面容,却是事与愿违。
她从日中找到日落,期间回了两次傅府,仍是没有消息。
李暮霭心中忽然多了许多可怕的猜测,皇族里不服夏侯沉的亲贵多的是,他们中不止夏侯煜有野心,如今政权更迭,朝堂不稳,万一有人蛰伏多时,想趁现在生事……
还有,裴庆还没找到,万一他得知夏侯煜被秋后问斩,想替主子报仇……
或者是卫国人,卫国使团还滞留在城中,要是他们不死心,想来个殊死一搏、绝地反击……
种种猜测让李暮霭心里越来越惶恐。
她路过东市的一间客栈,转眼瞧向堂内,如今店门大开,堂中坐了不少客人。
他们上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儿,店堂依旧,话音犹在耳畔,她却找不到他了。
李暮霭凝视着堂中,心下又生出好些自责,若是那日她不跟夏侯沉置气,随他回宫,昨日他必定会带她一起去傅家,纵然有风波,他们也能一起面对。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
越来越多的人涌上街头逛灯会,东市大街上挤满了人,李暮霭只能随着人流缓慢往前。
李暮霭仍留心着过往的人,忽然瞧见了王尚书,王尚书是陪着家人出来逛灯会的,正与身边的夫人谈笑。
万寿节当日,夏侯沉一天没露面,王尚书难道没察觉到什么?他如今是御前红人,倘若夏侯沉出事,夏侯煜翻身,他必定没有活路,还能心大到举家上街看花灯?
李暮霭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不太对,但也没过去跟他们碰面。
后来他又看见了好几位大人,他们都是一副闲适轻松的样子,或是陪着家人,或是与好友同行,享受着一年也没有几日的假期。
李暮霭不禁回想今日的一幕幕,夏侯沉失踪这么大的事,阿六竟然没有一早来告诉她,而是她睡醒了自己问的。
她若不派阿六去叫,夏无念也没有自己来找她,且他来得那样快,也不像和柳别情在前庭一块儿应付大臣们。
后来她去了傅家,傅将军神色虽急,也说派了不少人出去找了,可她每次去,傅将军都在府上等着她来问。
夏侯沉若丢了,傅将军还坐得住?不得亲自带人去将城中翻个底朝天?
李暮霭停下脚步,有些猜到了。
可猜测仍只是猜测,不见到夏侯沉人,她心里始终难安。
李暮霭继续往前找寻,“砰”的一声,前面放起了烟火,流光溢彩,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人群开始涌向放烟火的地方。
她也随着他们往前走去,路过了一条灯河。
李暮霭瞧着左右,收回目光看向前面的一瞬,眼眸便定住了。
长街上人头攒动,那个身影若隐若现,行人都在走动,仅他逆着人流,站着没动。
倏尔人群稀疏了些,视线少了阻挡,李暮霭才看清了他。
他伫立在灯河那头,一动不动,安然无恙。
李暮霭怔了怔,眉头紧皱,心下虽松了一口气,却起了更复杂的心绪,眼前都似蒙了层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