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李暮霭都在李阔下学后来景颐宫,让李阔陪着她试,或是针灸,或是点穴,法子都是她近来钻研医书琢磨出来的。
又是一日夕阳西下时。
李阔站在床边,望着在床上昏睡的他姐,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真不知他姐这般拼命是为了什么。
他默默坐下,翻了翻手里的书。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来的还不只一个,接着又听柳别情在外面喊道:“殿下可在?”
李阔望向紧闭的门,仍旧紧张,问了声:“柳总管有什么事吗?”
“君上来了,请殿下开门。”
李阔握紧了书本,心也捏紧了,他急忙推了推李暮霭,“姐,你快醒醒!”
他姐没一点反应,还晕着呢。
“李阔,把门打开!”
凌帝的声音传来,李阔一激灵,手一抖,书都砸在了地上。
凌帝要进来,他哪儿拦得住,只能拾起书本过去开门。
天还没黑尽,夏侯沉站在门外,抬眼就看见了桌上的酒壶,脸色微异。
门内只站着个李阔,殿里悄无声息。
夏侯沉移步进去,看见李暮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像是睡着了。
他剑眉深锁,侧眼问李阔:“你们在做什么?”
“我姐在试解秘药的法子。”李阔耷拉着脑袋,吞吞吐吐。
夏侯沉的语气沉了几分:“她最近天天往你这儿跑,都是在试药?”
李阔点头,“嗯,每天……每天都试……”
夏侯沉就知道,她近来趁他下午在长钦殿理政,顾不上她,日日都来景颐宫,天擦黑才回去,绝不是陪李阔读书这么简单。
李阔见夏侯沉脸色不太好,忙解释:“君上,我姐她……她是解秘药心切,又怕君上担心,才瞒着君上。”
“朕知道。”
李阔瞒他是听了她的话,他迁怒李阔也没用,走到床边将人抱了起来,抱着出了门去。
李阔站在殿门口,目送凌帝抱着他姐上了御辇,他也不知是该宽心,还是该担心。
紫极殿偏殿。
窗外夜色已浓,床上的人还没苏醒。
夏侯沉在殿中缓慢踱步
他瞥着她,怨她折腾自己,却也知道她急于求成与中秋之夜的事有关。
夏侯沉坐到床头,替她牵了牵锦被。
她好似睡得很香,翻了个身,捧住他的手放到脸畔蹭了蹭,像只乖顺的小猫。
李暮霭忽然睁开了眼,才见她抱的不是被子,是夏侯沉的手,她顿时清醒了,撒开他,撑着床坐了起来。
她见夏侯沉正看着她,目光不太友善,略带责怨。
她晕倒前明明在李阔那儿,现在人却在偏殿里,说明她被夏侯沉逮了个正着。
李暮霭望着夏侯沉,小声言道:“我没事,我好了。”
夏侯沉眉宇轻锁,“你日日折腾自己,拿自己试药,不难受么?”
“君上不是一直希望我能解了秘药?我正在试呢,今日的针灸之法好像有些作用,药性发作的时候没有从前难受,我再改改,说不定真管用。”
夏侯沉肃然道:“不许再试了,当初朕逼你的时候也不见你上心,现在朕不介意了,更不怨你,你倒不放过自己。”
李暮霭蹙眉,“可是秘药不解,对君上而言始终是个麻烦,就算君上除了夏侯煜,难保以后不会有别人又借此事做文章。”
夏侯沉看着她的眼睛,慢道:“你若真担心朕,就别抛下朕一走了之,有你在朕身边,朕什么都能应付。”
李暮霭却陷入沉默。
她虽不置可否,但夏侯沉看得出她不愿,他神色顷刻霜冷,起身问她:“李暮霭你宁愿折腾自己,忍受那生不如死的滋味,也要替朕解秘药,甚至愿意陪朕去死,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我……”李暮霭一时语塞。
“朕哪点不好,你说!”
夏侯沉神情严肃,语气又急又恼。他生气了,李暮霭望着他,更不知该怎么说了。
她之前以为夏侯沉对她只是有点兴致,她觉得这不是好事,因为兴致来得快也散得快,谁知后来他竟然说要让她做皇后,她都懵了。
他很好,是她没勇气承帝王的情,也觉得自己配不上皇后的位子。
一个没有家世,没有才学的皇后,坐在凤位上也是摇摇欲坠,人人都想拉你下来。
何况她还是个南邺人,长公主和师兄还在等她回去复命。
李暮霭轻扯了扯夏侯沉的衣袖,“你别生气,坐下说。”
夏侯沉盯着她,眸色依旧带着怒气,不为所动。
李暮霭望着他说:“我昨日琢磨出了一种点穴的法子,好像有些作用,我教你?”
夏侯沉勉强平静了些,坐回她身边。
“看着。”她笑说。
李暮霭指尖由下往上,依次点过心口和肩上的几个穴位,再到面颊。
夏侯沉效仿着她的动作。
李暮霭指尖落在鼻尖处,一本正经地往上一抬。
夏侯沉照做的一瞬,李暮霭“噗”地笑出声来。
夏侯沉不明所以,转眼看见了旁边铜镜里,才知道她在笑什么。
他垂下手,脸也垮了下去,狠狠甩了她一记眼刀。
李暮霭还在那儿“咯咯”傻笑,笑得很是开心。
夏侯沉瞥瞥她,眉宇渐渐舒展,又气不过,挪开她的手,凑上前封住了她的唇。
他只亲了一下,李暮霭就笑不出来了,抬手捂住嘴巴,皱起了眉头,一副委屈羞臊的模样。
夏侯沉看着她,重复之前的问题:“朕哪儿不好?”
李暮霭还是沉默。
“朕哪儿不好,朕改。”夏侯沉抬手抚过她脸侧,语气平和。
李暮霭心里似有根弦,被他拨了一下。
这话从夏侯沉嘴里说出来,分量不轻。
她垂下眼眸,缓缓言道:“君上你很好,是我不能做皇后,我没家世,还是从大邺来的,不合适……”
夏侯沉费解:“朕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你不是娶夫人,是立皇后,这是整个北凌的事,若是大臣们反对……”
“他们不敢反对。”夏侯沉言罢思量,才觉他固然无所谓,可若让她与众臣公为敌,她心里定不好受。
夏侯沉又言:“你若介意,家世好办,朕可以让舅父收你做义女,你若不想去傅家,朕相信王珩也乐意如此,他们两家出个皇后,谁能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