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霭抬头就言:“君上昨日被人摆了一道,如今不该想想怎么应对?我狠话都放出去了,君上还有心思惦记别的,我丢脸倒是没什么,万一君上功亏一篑……”
夏侯沉追问:“朕功亏一篑会如何?”
“君上功亏一篑,我也得没命,我倒是不介意跟君上埋一起!”李暮霭白了他一眼。
“朕没有不顾正事,何况朕与你说的不也是正事?朝臣们三天两头就让朕立皇后,朕一昧搪塞,他们不死心,朕也烦。”夏侯沉转眼看向她,同她商量,“你替朕分个忧?”
“我分不了。”李暮霭随口应道,“要不你把我分了吧,一半你留着,一半送回大邺。”
夏侯沉瞥瞥她道:“还提南邺,南邺这次把朕卖得干干净净!”
李暮霭垂下眸子,语气也软了下来,“不是我主子干的,我主子和师兄应该知道我在你这儿,而且你都要赢了,我主子怎会突然冒出来搅局。”
长公主要揭露此事的话,早就说了,怎会等到现在。
“朕知道不是她干的。”
李暮霭不免惊异,夏侯沉竟然肯相信长公主,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夏侯煜借此事兴风作浪,朕就会怪到南邺头上,说不定会愤而杀了李阔,她没这么蠢,除非她想让你们都死在朕手里。”
李暮霭不禁感叹:“君上你好英明啊!”
夏侯沉甩了她一记眼刀,“少奉承朕,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再怎么奉承,再怎么觉得朕千好万好,也不愿遂朕的意。”
李暮霭没有说话,转眼望向殿前广场上。
夏侯沉同样沉默。
李暮霭想了想,不是长公主,那就是敬安帝吧,想让李阔死,想让她办不成差事的只有那位君上了。
她另言:“昨天的事好像闹得不小,亲贵们接连派人进宫探虚实……是不是很麻烦?”
“朕没有子嗣,兄弟一个不剩,若是朕有个好歹,皇位就会落到夏侯煜手里,朕若身染重疾,处境就像夏侯煜下落不明之时,朝中难免人心浮动。”
如此棘手,李暮霭听着都麻烦。
夏侯沉又言:“但也并非不能妥善处置,朕已有安排,不用担心。”
“君上怎么处置的?”
“昨夜的事不能说朕无碍,朕如何,在场的人有目共睹,朕若敷衍搪塞,反而欲盖弥彰,那朕便承认朕昨晚抱恙,但不是身染重疾,而是中毒所致。”
“中毒?”李暮霭琢磨了一下,眼中浮出惊色。
好主意!
皇帝中毒,听上去凶险,但这是人为所致,是意外,而非夏侯沉自己抱恙,反而能稳住人心。
而且宫里还得因此戒严一段时日,夏侯煜再要下手便不如先前容易,他们也可以借此再查一波宫里。
更妙的是,夏侯沉中了毒,王公大臣不得猜到夏侯煜身上?
他们都知道夏侯沉是什么心性,此仇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便更不会去攀那棵要倒的树。
这样一来,夏侯煜机关算尽,反而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暮霭还是不由得感叹:“君上真是我见过的最英明的皇帝!”
夏侯沉又刀了她一眼。
李暮霭忍俊不禁。
他道:“夏无念昨日连夜搜查宫中做得很好,不然朕找不了这个借口。”
李暮霭懂,若是他自己病了,为了掩人耳目,宫中必定风平浪静,若是夏无念带人搜查了御膳房,盘查众人,更能说明此事乃是人为。
一切合情合理。
不过这仍是件可一不可再的事。
李暮霭神色平静,心中却焦急。
从前夏侯沉逼她解秘药,她只是敷衍了事,深信此药无药可解,如今他不逼她了,她反而迫切地想寻个法子,哪怕不能解,能在药性发作的时候尽快让人转危为安也行。
但李暮霭有一事不解,遂问:“君上你不是说他时日无多了吗,时日无多是到什么时候?”
“朕不告诉你,免得你一心只想回南邺。”夏侯沉负手淡淡道,“你让朕顾正事,你如今也得把心思放朕这儿。”
李暮霭抿抿唇,“那明日,我先去趟皇清寺?”
“还去皇清寺?”夏侯沉盯着她,匪夷所思。
“我行李还在那儿,总得去拿回来,而且昨晚说走就走,我连招呼都没给我师姐打一个。”
“日日奔波不累?让夏无念去取,往后让他每隔十日派人去一趟,省得你担心。”
“我有空不能去看看我师姐么?”李暮霭小声问道。
夏侯沉替她理了理衣襟,“朕没说不行,有什么事要和朕商量。”
“嗯。”李暮霭点点头。
过了几日,夏无念清查完宫里,方才又领着差事跑了趟皇清寺。
青蕊的病日渐好转,近来仍坐在床上静养,见夏无念来了,请他进屋坐,让紫鸾给他倒茶。
夏无念放了个包袱在桌上,“这是你师妹给你准备的几身厚衣裳。”
青蕊疑惑:“大人,那天出了什么大事吗,暮霭怎么突然就走了?”
“没什么,摄政王掀了点小风浪,已经平息了,不过她那日淋雨染了风寒,在宫里休养,过几日再来看你,我先来取她的行李,你让人替她收拾收拾。”
青蕊颦眉,“暮霭染了风寒?要紧吗?”
“不要紧,宫里多的是太医,她自己又是大夫,能治。”夏无念又言,“君上让我每十日派个人过来,替她看看你,我想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好,免得姑奶奶谁也信不过,到头来还是不放心。”
青蕊不免好奇:“夏大人身为禁卫都统,贵人事忙,还肯为我师妹办这些小事?”
早在王府时她就发现了,夏无念为暮霭做事十分尽心,仿佛与暮霭不分彼此。
他甚至不怕染上闲言碎语,把自己的家借给她住。
那日来了皇清寺,他又因暮霭不肯回去,自己也留在这儿不肯走。
夏无念笑了声,“旁人想让我如此跑腿,下辈子都不成,但你师妹不一样。”
青蕊的眉又皱紧了些,手里握着一方绢帕捋了捋。
有些问题不问怎能知道答案。
她迟疑了一会儿,缓慢开口:“夏大人,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姑娘但问无妨。”
“夏大人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师妹?”
夏无念正在喝茶,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放下茶杯后忍不住笑问:“姑娘何以见得?”
“我师妹与大人非亲非故,且我们大邺与北凌的关系素来不好,而大人却肯为我师妹忙前忙后,待她犹如至亲,大人如此总不能只是好心罢?”
夏无念一看青蕊那样子就知,人家是担心他惦记人家师妹。
“姑娘多虑了,我愿为李姑娘鞍前马后,是因为她人好,帮过我不少忙,还有我与她是生死之交,一块儿出生入死过,他日我若需要她相助,她也会定像我一样尽心竭力。”夏无念又言,“我没有亲人,在我看来挚友亦是至亲。”
“只是朋友?”青蕊方才舒了口气,轻叹,“是朋友就好。”
她师妹要是被北凌人惦记上了,那就麻烦了,尤其是夏无念这样的天子近臣,位高权重,她师妹将来怕是不好脱身。
夏无念又倒了杯茶,慢悠悠地补话:“不过,君上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