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庆站在夏侯煜身后,喟叹:“君上素来淡薄情欲,再貌美的世家女都不曾瞧一眼,如今竟会如此讨一个女子欢心。”
夏侯煜神色如霜,“可君上不怎么用心,只知以寻常俗物讨她高兴。”
裴庆没有言语,他本是想让主子对那人知难而退,别再惦记儿女私情,结果主子话里满含不甘心。
自打那女子回到君上身边,主子今日想见也只能远远的瞧一眼背影,此时心里不舒坦。
裴庆看向主子手里的信,劝道:“主子,南邺既已将实情告知主子,主子便还有机会,恳请主子以大局为重。”
夏侯煜拢了拢披风,自然要以大局为重,不顾大局只怕他连性命都保不住,何谈旁的。
夜已深,李暮霭回到松云台,盘腿坐在茶案旁,发了好一阵愣。
不知是被烟火炸懵了,还是方才睡迷糊了,今天对她而言就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她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一直默默跟着夏侯沉……
李暮霭缓过神,倒了口茶喝,拍拍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些。
忽然窗户边上也传来了“啪啪啪”的声音,有人在敲窗户。
李暮霭举着灯台走到窗边,见外面有个黑影,不免警惕,“谁?”
“是我……”
来人只用气息说着话,鬼鬼祟祟。
李暮霭打开窗户,一人蹲在外面花圃里,扭头看着周围,生怕被人瞧见。
这扇窗户是朝后的,附近没有守卫。
李暮霭举着烛台照一照,吃了一惊,“傅小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傅元炘站直了些,没打算进去,就同她隔着一扇窗户。
他笑着摸出一方锦盒递给她,“姐姐生辰,送给姐姐的。”
李暮霭仍是一头雾水,不敢轻易接:“你……你就为给我送个礼物,跑来了临川?”
“唉,说来话长,姐姐你是不知,上次我没找君上认错还好,找过君上,君上反倒召见了我爹,我爹回头就把我关在府里好长一段时日。”他接着说,“先前听说你丢了,君上让我爹带兵去找你,我也担心你,就冒充小兵,偷偷跟了过来。”
“可是傅将军不是去了欣州吗,你怎么在这儿?”
“刚到临川就被我爹发现了,他死活不肯让我跟着大军走,向君上请旨后把我关这儿。”傅元炘笑意不减,“听说今日是你生辰,我方才去挑的,这儿没什么好东西,你别嫌弃,回头我再给你补个好的。”
他将盒子打开,又递近了些。
里面放的是枚玉镯。
李暮霭忍俊不禁,“傅小公子不用破费,好意我心领了,这样好的镯子,还是送给往后的夫人吧。”
傅元炘的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沉默一阵后叹道:“其实我知道我是一厢情愿,光一厢情愿还好,我争气些说不定你就答应我了,可是后来我一番琢磨,发现我在做白日梦!”
那日要不是他跑得快,君上多半得一剑劈了他,他是喜欢她,却也不能不要命地去跟君上抢。
如今看来他猜得没错,君上还没到的时候,这儿的桃花就种好了,从前没听说君上喜欢桃花,还有今日的烟火……
傅元炘脸上的笑容仍是僵,硬把盒子塞进了她手里,一鼓作气,“反正你帮过我,我送什么都不过分!”
李暮霭还没说话,傅元炘就跟她招招手,脚底抹油似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她关上窗户,坐回桌旁,拿起镯子看了看,翠中带白,像潭上飘着一片片白雪。
清晨。
李暮霭昨夜辗转难眠,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着。
天已大亮,她蜷在床上睡得正香,薄被没盖,被她团成一团抱在怀里。
夏侯沉站在床榻边上,他敲过门,她没听见,他俯身抬开她的手,取出锦被给她盖好。
转眼间,他的目光落到了旁边茶案上,那儿放着个锦盒。
柳别情侍立在旁边,不等君上发话就取了锦盒来,打开呈上。
夏侯沉落座床边,拿过东西看了看。
是枚玉镯,成色寻常,在坊间算贵重,和宫里常见的比起来差远了,不会出自夏侯煜之手。这样的东西夏侯煜看不上,更不会用来送人。
夏侯沉四下看了看,目光又捕捉到一抹不寻常的颜色。
殿里的陈设素净,窗边书案上却放着一个暗紫色的锦盒,看着像是装字画的,先前不曾瞧见过,也不像是她的东西。
夏侯沉落座床边,示意柳别情把那个盒子也拿过来。
柳别情照办,里面装的的确是幅卷轴。
夏侯沉放回镯子,取出卷轴展开过目,是一幅画,一个女子身着淡粉色舞衣,在荷塘上翩然起舞,眉眼含笑,身姿婀娜。
人比荷花更娇艳。
作画的人画工出众,使得她仿佛跃然于纸上。
夏侯沉看看画卷,眉宇轻锁,又看向床榻上的人,略作一番对比后,目光落在画卷末尾,上面写着几行小字,落款是七月初七,正巧是七夕。
李暮霭想翻身,可有人坐到了她的被子,她翻不动,缓缓睁眼一瞧,床边坐着个夏侯沉。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他在看画,大清早的,什么画要跑到她这儿来看?
“君上你看什么呢?”李暮霭撑着坐起来,凑到他身边,偏头往那画上一瞧,仅是一眼就犹如被冷水灌顶,霎时间万分清醒。
怎么会有这样的画!
夏侯沉略微转眼,正好瞧见了她发怔的样子。
“这画的谁啊……”李暮霭心虚地挪开了眼,拉过被子盖住腿,往里面床榻里面缩了缩。
天晓得,她连夏无念都收买了,为的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夏侯煜竟然偷画她的画像,还把画像送到了夏侯沉面前!
夏侯沉瞥瞥她,平和地问了句:“人家送你的,你不拿去鉴赏?”又不紧不慢地补话,“还是你已经细细鉴赏过了?”
李暮霭抱膝坐在床角,又往后缩了缩,苦着脸直摇脑袋:“我没有,我不看。”
她猜得到画是谁画的,可她没瞧见过这幅画,也不知夏侯沉打哪儿来的,上面虽没有写明画出自谁之手,但是落款处有印章,夏侯沉定然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