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别情也匆忙行礼。
君上的神情素来冷峻,此时也是,夏无念看不出来君上的喜怒,不敢多言,恍然回过神来,想起他来这儿可不是来跟柳别情聊天的。
昨夜到行宫时夜深了,君上带了穆姑娘来松云台歇息,没顾得上搭理他,但他知道有些事不能就这样糊弄过去。
人丢了在他手上丢了和找回来是两码事。
夏无念跪下请罪,“君上,是臣失职,臣该死!”
夏侯沉看的是夏无念,却吩咐柳别情:“去备早膳。”
过了一阵,李暮霭从里面出来,见夏侯沉坐在外殿,手里拿着一本奏折过目。
殿中还置了一桌早膳。
夏侯沉见她出来,示意她去吃。
李暮霭坐到膳桌旁,转眼一瞧,殿门大开着,外头花园里竟还跪着个人。
夏无念跪在外头,正被他主子罚,原因她自然也能猜到。
李暮霭忙道:“君上,不关夏大人的事,那只是个意外,场面又混乱,夏大人已经让人护送我逃了,是我自己运气背,被人盯上了而已。”
“朕交给他的差事,出了差池就是他失职!”
李暮霭捏紧了手里的筷子,急道:“可是夏大人把我找回来了,也算将功折罪,而且夏大人一路上帮了我许多忙,欣州府的案子也有夏大人的一份功劳。”
夏侯沉抛了她一记眼刀,“你惯会做好人!”
李暮霭抿抿唇,道:“那这次我不做好人,夏大人是该罚,不过他身强力壮的,顶着日头跪几个时辰对他来说太轻巧。”她想了想,言,“夏大人最是爱财,君上就罚他半年的俸,比让他跪上几个时辰更能让他长记性!”
夏侯沉放下奏折端起茶盏,修长的手指拈着杯盖,起落披着沫子,没说话。
“君上,我觉得这个处置甚好,君上听我的?”李暮霭试探着问。
夏侯沉仍是没开口。
照她的经验,他没开口就是默许了,李暮霭欣然放下筷子,跑到外面去让夏无念起来。
夏无念埋着头,笑着埋怨:“半年俸禄啊姑奶奶,你让我这半年喝西北风去?”
“别抱怨了,回头我偷偷给你补上,你非得让君上劈你两刀才痛快?”李暮霭将他往园子门口推了把,就像他当初急着推她下船一样,“赶紧走!”
夏无念将信将疑,“给我贴补?你哪儿来的银子?”
“我去君上那儿讹点!”李暮霭瞥瞥他,压低了声音叮嘱,“有些事你得替我瞒着,不能让君上知道。”
夏无念忍俊不禁,他就知道,贴补个鬼,这是要收买他,不让君上知道她跟摄政王那点破事。
“行!”
李暮霭回殿里的时候抬头瞧了瞧匾额,原来这个地方叫松云台,周围绿树成荫,十分幽静,花园里的景色也与皇宫不一样。
皇宫处处讲规矩,园子修得虽好却太过规整,十分拘谨,这儿不一样,所有东西都讲究一个“应景”,置身其中让人感觉不到等级森严,只有闲适自在。
用过早膳,行宫的人替她准备了汤泉,供她泡汤解乏,池子就在松云台一侧的花园里,这儿也能瞧见山涧的景色。
李暮霭泡着热汤,转过身趴在池边,见太阳升高,云雾散去,山间一片青翠,依稀可见山下奔流的江河。
宫人们抬了一扇屏风过来,放在池子前,还安置了茶案。
倏尔有人缓步过来了,李暮霭不知是谁,不免拘谨,伸了手去抓旁边的衣裳。
“朕不进去,就在这儿跟你说说话。”
听见夏侯沉的声音,李暮霭方才放下心,转过身来面对着屏风。
“朕方才看了王珩上的折子,欣州府衙的事朕大致知道了,王珩说是你找到了知府的破绽,伪造账本诈出脏银,你怎么寻的线索?”
李暮霭言道:“我跟夏大人见过县里的惨状,早知府衙的官不是善类,但是他们把罪过都推到了同知身上,都在装好人,我跟夏大人没多少人手,不能和地头蛇硬碰硬,只能趁到县里赈灾的机会暗查,但是他们遮掩得极好,知情的人都死了,剩下的要么不知,要么同他们一条心,守口如瓶。”
那时她就意识到,欣州的灾祸恐是他们早就谋划好了的,若是事成该怎么收尾,若是败露该怎么善后,哪些人该死,哪些人可以留,银子和账本往哪里藏……他们早有安排。
不然短短几日的功夫,他们不可能抹得如此干净!
她回欣州的路上看见了一座大坟,那坟很新,官差说里面埋的是宋知府的母亲,坟是前两个月刚修的。
天灾当头,若是旁的人家中遇丧,多半会避开这段时日下葬,而宋知府却顶着瘟疫修了这么大座坟,实在奇怪,若说是孝顺,他装得是挺孝顺的,可她不信。
入葬的时间算起来,虽比他们到欣州早了许多,但细细一想,那正是府衙得知欣州境内有朝廷的人活动的时候,所以他们那时就已然畏惧罪行暴露,开始收拾残局。
李暮霭说到这儿,喟叹道:“我早就想挖那坟了,可是仅凭一个猜测这么做不好,所以我想了点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
“我不信府衙真是上下一条心,我就选了他们中的一个,私底下拿那座坟诈了诈,没曾想真被我给诈出来了,那人一听我提起城郊的坟便慌了神,以为我已经从那儿找到了什么证据。”李暮霭接着说,“他既已暴露,我就顺着查问,知道了知府添置宅院藏他母亲的事,便在账本上添了一笔。”
于是那日公堂上,账本就成了揭穿宋知府谎言的关键。
“你倒是聪明。”
李暮霭微微一笑,“君上,那个人之后夏大人会押去胤安,我跟他说好了,只要替他寻到他的家人,他便会说出对君上最为有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