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长公主肃然道:“当初皇兄薨逝,父皇重病,诸国欺我大邺政局不稳,虎视眈眈,是本宫同他们斡旋,苦撑着大邺熬过最难的时候,将太平江山交给了你,如今你要本宫向子民赔罪?”
“皇姐一心为了大邺的江山社稷,朕何尝不明白,皇姐当初深明大义,近些年怎就被个虚妄的传言迷了心窍?”敬安帝叹道,“皇姐平日命重华宫四处搜寻药材就罢,竟还为了药材,瞒着朕与敌国做交易……”
“够了!本宫的事用不着君上过问!”辰安长公主绷着脸拂了袖,冷道,“朱颜,替本宫送君上回宫!”
朱颜走下丹壁,在敬安帝身边抬手,“君上请。”
敬安帝颇有些无奈,“还望皇姐三思,想想大邺是否经得起这一战,来的是北凌大军,不是弱小的卫国军队!”
他言罢转身,离开了大殿。
李暮霭还跪在殿外,伏首恭送君上,又怯怯地抬头看了看长公主。
长公主被气得厉害,倚在榻上,闭眸揉了揉额角。
朱颜送敬安帝离开东宫,见周围没有别人,低声问道:“君上,传言可是真的?集齐十八种药材就能炼成长生丹?”
“从前历代君王对此传言深信不疑,千百年来为了争夺药材,诸国厮杀不断,但最后有谁得过永生?如今信此传言的人已经不多了,天下局势才越发稳定。”
敬安帝漠然叹道:“朕不知皇姐为何深信不疑,但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朕对长生丹不感兴趣,却不能让皇姐拿到手,皇姐若得永生,大邺还有朕什么事?”
朱颜言道:“北凌摄政王输了,不会再将药材送给长公主,君上大可安心。”
敬安帝一笑,“你是个识时务的,知道天下哪儿有女人做主的道理,大权迟早得归朕,你肯向着朕,倒时朕不会亏待你!”
“多谢君上。”
“皇姐可有为难你?”
朱颜摇了摇头,“长公主待朱颜一向很好,何况当初我为防公主起疑,的确重伤了戾太子,公主若追查,只会查到是李暮霭错认了人,误打误撞又救了戾太子,不关朱颜的事。”
“画像是你故意换的,你不怕皇姐查到画上?”
朱颜淡然一笑,“朱颜又没见过北凌摄政王和太子,怎知画上是谁,公主追究起来,错的自然是混淆了二人的画师。”
敬安帝看着远处,意味深长地说:“只要药材还在北凌手里,皇姐就不会罢休,与其让皇姐想方设法得到,还不如让朕先拿到手。”
太阳就要落山,李暮霭还跪在大殿门口,膝盖疼的钻心刺骨。
楚明玄疾步走来,见李暮霭因不适跪得摇摇晃晃,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她,但长公主还在里面。
他只能先去见长公主。
李暮霭目送着楚明玄进去,而后殿门就被关上了,她不知他们在里面说什么。
师兄再出来时朝她使了个眼色,意在让她起来。
这是师兄替她向长公主求了情。
李暮霭缓缓站起来,楚明玄已经走了。她扶着栏杆走下台阶,一瘸一拐地去到她平日与师兄见面的侧院,师兄果然在里面等她。
楚明玄赶紧扶她坐到台阶上,“怎么样,很疼?”
“不碍事,青蕊呢,她是不是也受了罚?”
楚明玄点了下头,“挨了顿板子,伤得不重,养几天就好。”
李暮霭垂下眸子,果然,她们三人只有朱颜一人没受罚。
“师兄,方才君上说,要送魏王去北凌当质子,公主会同意吗?”李暮霭问得急,“那新帝本就是个暴君,大邺又曾派人刺杀他,他定对大邺恨之入骨,魏王去了不得被折磨死?他才十三岁……”
楚明玄即道:“暮霭,此事你别管,好好养几日伤,回重华宫的事我再替你想想办法。”
“可是魏王……”李暮霭皱紧了眉头,“大邺现在打不过北凌,两国不宜开战,所以……”
连她一个小妮子都能琢磨到结果,楚明玄心里怎会不清楚。
楚明玄慢道:“暮霭,天下四分五裂已久,诸国为求和平,和亲、互换质子都是常事,就连东永的皇帝当初也在大邺做过质子,在敌国的日子是不好过,但并非有去无回。”
话虽如此,但李暮霭的心还是沉到了谷底。
她在屋子里养了三日,连擦了三日药,膝盖已慢慢消肿,最迟后日就能下地干活。
床头放着两瓶药,一瓶是师兄给的,重华宫里治跌打肿痛的良药,另一瓶是李阔偷偷差人送来的药酒。
旁边的糕点也是李阔送来的。
李暮霭抱膝坐在床上,望了望窗外,树上的叶子正一片一片地往下落。
她初见李阔是在重华宫里,他五岁,长得白白嫩嫩,十分讨人喜欢。
她以为他与她一样,是师傅捡回来的孤儿,而她比他大三岁,立马认了他做弟弟,还依着自己的名字,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李朝阳。
他们姐弟朝夕相伴过了五年。
那年长公主亲自来了重华宫接他,她才知他的确姓李,是先太子之子,皇孙李阔。
几年前皇位更迭,政局动荡,长公主为保全兄长血脉,才让他隐姓埋名,暂且留在重华宫里。
后来他被长公主接回了东宫教养,她则继续留在重华宫。
直到去年她也来了东宫,才与李阔重逢。
那时他在偏殿读书,她在门外打扫。
李阔看见她,连书都不读了,兴奋地喊了一声“姐!”。
她高兴极了,知道李阔还是她的好弟弟,如今也是重华宫奉长公主之命要守护的人。
李暮霭记起这些,唇边浮出浅笑。
她在这儿当宫女很辛苦,但是一想到她有最好的师兄、最好的弟弟,还有最好的姐妹青蕊,日子再苦也是甜的。
她师傅殒命时,她没能保护好师傅,悔恨不已,便暗暗发誓,往后一定要争气,要变得自立且强大,保护好所有对她好的人。
“快,魏王殿下即将赴北凌为质,五日后就要起程,得加紧准备,你们快去前面领差事。”外面有人催促道。
各房的宫女不敢耽搁,都麻溜地出去干活。
李暮霭愣了愣,真要去?
那北凌暴君连自己的叔叔婶婶都敢杀,会如何对待仇人?
她弟细皮嫩肉,文质彬彬,怎经得起那狗皇帝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