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弦刚从鬼门关回来又踏进去一只脚,但他不后悔,皇帝皇后同意了他和玉拂瑶的事。
双喜和沈忱一众夜国人都在等着他伤好些了再走。
双喜自碎玉轩走水之后,便被沈忱带回了身边,说是旧疾犯了,需要人照顾,这几日离弦身边都是皇后专门拨人来照看着。
皇帝根据离弦的线索,果真在夜国使臣休憩的院落里找到了迷药,那是只在夜国生在的行苓草才能做出来的迷药,无色无味,药力十分强劲。
玉拂瑶高热那日,太医一直找不到原因,想来就是这味行苓草与她平日里所服的温补药材相冲。
离弦没死,皇帝让太医院倾其所有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沈忱牙都要咬碎了。
炀帝的任务完成了,但皇后的任务没完成,他回国还是难逃一死。
夜国现在流言四起,说是因为太子这赋税才能降下来,昭国也盛传皇帝皇后的宽宥慈爱,将那鬼门关的太子用无数药材救了回来。
夜国也会很快得到消息,他想再下杀手也不行了,翊坤宫被围得水泄不通,他的人根本进不去。
若他想在回国路上再杀掉离弦,必然会引起夜国百姓的暴乱,西凉和楼兰正对夜国边境虎视眈眈,若国内暴乱四起,必定挡不住那两国的铁骑。
离弦杀不得了,他必须活着回到夜国,夜国现在因为互通商市这件事,已经让他有了些声望。
炀帝派人送来信,也说了必须将离弦好好带回去,夜国再禁不起折腾了。
夜国使臣定于七日后回国,玉拂瑶抓紧时间替他绣着平安符,之前那个符被烧得不成样子。
离弦因为添了新伤,便不让玉拂瑶去看他,若是看到他那惨烈的样子,她定然要哭背过气去,还会追问伤怎么来的,他不想玉拂瑶同皇帝皇后离了心。
玉拂瑶隐约发觉了皇帝皇后与离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离弦不见她,那她就不去。
绣符前前后后花了五日才做好,她剪下自己一绺青丝放在了符里,又拖着羸弱的身子去了宫外的祠庙,替离弦求签。
摇晃签筒,竹签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心也跟着跳,一只竹签掉了出来。
她捡起来一看,上上签。
泪水盈满眼眶,她跪在蒲团上,虔诚地朝金色佛像磕头。
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此刻麻衣一身,卑微又虔诚地跪在这里,只求心上人能好些,再好些。
走出庙堂的时候,玉拂瑶回头看了一眼堂里的佛像,慈眉善目,目光怜悯,好似真的听见了她的祈求一般。
她紧了紧手里求来的符箓,转身离开。
明日离弦便要走了,两人见了一面。
夜色披散,玉拂瑶坐在床边,将绣符递到离弦手里。
金色的绣线在跳动的烛光里闪着微光,他指节一按,指腹传来凹凸的触感,符里有东西。
玉拂瑶眼睛有些红,声音发着颤,“等上了马车再打开看。”
离弦目光如炬,点了点头,伸手牵住了她的手,“皎皎,别难过,以后隔着三千梨花,八百湘水,我仍旧记得见你的第一面。”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十岁那年的雪幕里,那个梳着双垂丫髻,穿着红色狐裘斗篷,走起路来头上的颤球一抖一抖的殊丽女孩。
那天的雪很大,大到宫墙的红都被掩盖,而她是天地间唯一的赤色。
玉拂瑶垂眸,一滴泪坠在了离弦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头酸软。
他抬起手,屈指拭去她眼角的泪花,“皎皎,等我。”
有什么东西塞到了她手里,玉拂瑶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去,躺在她手心里的是一只玉簪。
簪体润滑柔泽,她认出来这是离弦生母留给他的遗物,是要赠与他心上人的。
赠与她,赠与心上人。
“皎皎等我回来,一定亲手替你簪上。”声音温润柔和,好似枝梢滑落的新雨,滴答砸进玉拂瑶的心尖。
她紧了紧手里的玉簪,点了点头。
“我等你,等阿丑回来替皎皎簪上。”甜软的声线,发颤的尾音,眼前的人坐在床沿,一双含泪的杏眸被烛火映照出灼人的光。
他的皎皎,说会等她。
那只玉簪,是他生母留给他新妇的。
眼前的小人羞颜还没尝开便已经是绝色,犹如艳冠京城的牡丹,这样的美,是独属于他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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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拂瑶抬眼看去,离弦目光灼灼,一双琉璃眼眼波流转,他未开口,便有磅礴的爱恋将她裹挟扑卷。
夜深了,她该回去了,院门关上的一瞬间,在她身上那道炙热的视线才消失。
她回头看去,屋内烛火通明,好似她此刻亮堂滚烫的心。
起风了,桂嬷嬷催着她快些走,玉拂瑶收回视线,回了偏殿。
……
第二日,夜国使臣的车队早早便在宫门口排列起了。
离弦伤没好,便在马车内休憩,沈忱向皇帝行礼,他本可以不来,但太子在昭国遇刺,他总得表示歉意。
皇帝还赐予了离弦诸多金银财宝,足足用了三辆马车才装下,那都是离弦的私产,御赐之物,其他人占不得。
车队缓缓行驶,离弦掀开车帘,一眼便望见了城墙上的玉拂瑶。
她穿着一袭红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即使后来已经走远,他依旧没有放下车帘。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收回视线,皇后将薄衫披在她身上,“皎皎,回去吧,他会回来的。”
玉拂瑶回头,看见了皇后眼里的柔和,她知道,自己母后能说出这话,那便是要助离弦活着回来见她的。
她紧握着柳灯如的手,眼眶湿润,“多谢母后。”
柳灯如没说话,只是在她手背轻轻拍了拍,她的皎皎,一向聪慧过人。
离弦放下车帘,从怀里掏出那个绣符打开,里面放着一绺青丝和一张小纸。
他伸手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体。
君且远行,皎月待之。
他眸光一软,心脏被一股巨大的满足和欢愉占满。
离弦抽出匕首割下一绺自己的头发,同玉拂瑶的发丝用红绳打结放在一起,再用之前的绣帕包好,放在心窝的位置。
他身上捂着那一块的衣料,掌心传来震颤,马车咕噜噜地前行着,车轮转动发出响声,连同他此刻的心一般印出长长的痕迹。
他腰上挂着两枚玉佩,一枚是玉拂瑶之前送的蝙蝠纹岫玉,一枚是柳灯如给他的汉白玉玉佩。
这枚玉佩花纹独特,是栀子花,栀子可以染出黄色的布料,黄色是皇家专用,柳氏是皇商,便以栀子为商号纹。
这枚玉佩与玉拂瑶手里的那枚是一样的,可以号令柳氏旗下的酒楼。
酒楼一般都是情报聚集地,柳灯如还从柳氏暗卫里拨了二十人给离弦。
柳氏是皇商,自然少不了刺杀投毒之事,柳氏暗卫便是专门为了保护柳家主而生的,原本这些暗卫全部都是玉拂瑶的,但皇后拨给了离弦一批。
他回国处境必定艰难,需要人手,这些人都是她的心腹,自然信得过,帮他的同时,也能保护他,监视他的动向,一举三得。
离弦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便欣然接受了。
等他回国,第一个要处理的便是双喜。
……
车队连续走了一月才回到夜国,百姓夹道欢迎太子回国。
在这一个月里,夜国与互通商市,大批商人入昭进夜,百姓可以做些小生意,赋税也能交上了,这都是离弦的功劳。
现在离弦的名字跟着商人的足迹遍布夜国,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是他一身伤才换来了商市的互通和赋税的减收,对比起一事无成还贪图享乐的其他皇室子弟,离弦的名声好了不知道多少。
炀帝特地为他办了宴会,替他接风洗尘。
离弦看着奢靡铺张的宴会,不由想起白日里在马车上看到的百姓。
他们穿着粗布麻衣,面黄肌瘦,路边还有许多衣衫褴褛的乞儿。
面前的百官皇帝皆是肥头大耳,推杯换盏,谈笑肆意,这里酒池肉林,外面路有饿死骨,他们却丝毫没有为百姓考虑的意思,依旧享乐,收刮百姓的钱财。
这样的国君,这样的朝臣,夜国如何能不弱?
离弦并不是多热爱这个国家,只是觉得同他一样出身凄苦的百姓,应该过得更好些。
垂在身侧的手收紧,他眼里迸出亮光。
他要登上凌霄,要夜国无战,要百姓无忧,要以国为聘迎娶他的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