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徐知余辞行之后,杨宸从海州又花了三日走走停停,方才回到阳明城外。在城外的一家客栈里用过午膳,净身更衣之后,方才继续赶路。如今的王府算不得是他杨宸的一人的王府,为防有碍观瞻,还得顾忌自身体面。
卸去铠甲,穿上那身宇文雪先前为他送去海州的纹鹤雪色厦厦,腰细纹蟒玉带,小指上带着蓝田玉戒,不过一个时辰便从一个邋遢不堪的少年将军变回了玉树临风的贵公子。
碰上这么一位换完衣物便气度不凡的少年人,一间雅间不过是用来沐浴了一个时辰就付了一整晚的房钱,这客栈掌柜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因为酷热而来的大旱都顾不上去擦拭,就连连作揖告谢。
“多谢少将军,多谢少将军,少将军下次再来,少将军一路顺风啊”
垂首之余,也和那些俗人有一样的念头,贵气的人说话都是那么好听,杨宸自顾自地走上去疾牵好的马,一句“安彬,付钱”在这掌柜里都是别样的风流作态。
定南卫的阳明城,也就只有的夏日少些连绵不绝的雨,对杨宸来说没有那阴沉沉的天日心情都顺带着一路爽朗,毕竟楚王殿下还差这么一个酷热的夏天,才算就藩满了一年。可对忙于农事的百姓来说,算不得一个好兆头,去岁的大旱之前的天日可就正是如此。
“卖包子咯!”
“江南的布诶!”
“专治跌打扭伤的药酒!”
杨宸素来不喜大的排场,入城之后身边就只带着去疾和安彬,还有几位侍卫,其余之人受命分几条路回到在阳明城中地处高坡的王府。此时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热闹景象让杨宸有些意外。
他对自己的这座王城,印象里天日总是阴沉,还不时下雨,即使王府建在了高处都总是潮湿,商贩街坊也并不热闹,莫说比起长安和渝州,比起自己城外红湖岸边的顺南堡都要略逊一筹。
可随着这天日一换,便像是另外一番天地。
“安彬,怎么大热的天还是如此热闹?”
安彬因为管了杨宸这一路的酒菜房钱,已经有些囊中羞涩,当初在锦衣卫和暗卫里攒的银两随杨宸一个又一个五十两的花钱如流水下,和当今的昭昭天日的热烈比起来只剩下一个空空如也。
“殿下,阳明城可是咱们定南卫夏日里最凉快的地方,不少渝州的人都会来此避暑消夏,定南卫周遭从前四夷归顺大宁之人不少,按咱们宁人的规矩是二月二龙抬头,按他们的规矩却是六月六,大家都要过节,自然会热闹热闹”
“看来你比本王要清楚自己封地的百姓,用先生的话说,还是本王疏忽了,未有用心”
看着样子离王府渐近,去疾骑在马上也是一脸笑意,没有想到这次巡边如此精彩,后面和杨宸在海州超乎预料的待了这么久,走了那么多地界都算是意外。
意外不怕,回家就好。
心情爽朗的杨宸还未曾料到自己回到王府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境地,女子的心事比战场的刀剑布阵,危险可低不了半分。
青晓在城外静养这两月,王府中的所有事便都在宇文雪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安彬留在这里的何意,自己用宇文雪赏的布匹为安彬做了几件夏衣,却没有领会到那是宇文雪让她用来给自己做的,大宁婚俗红男绿女,如此好的上等江南织造竟然白白便宜了安彬。
王府中去疾也有惊喜等着他,在了解杨宸身边人时,宇文雪格外留意了这个年纪比杨宸还小却做了杨宸贴身侍卫的去疾,在得知出身边地,还是南诏的归宁人。为了给自己娘亲治病冒了年纪投身军伍后。
亲自派人去丽关和宁关的边地外将去疾的母亲和父亲接到阳明城中让王府早先的宫中太医瞧一瞧。
林海自然不屑去说,杨宸只管着将人家妻儿接来,赏一处小院,去没料想来了之后林海忙于军务之外如何,也都是宇文雪去一 一关怀。
总之,阳明城里,那些领了王府斗米斤肉的花甲老者领了王妃娘娘的恩,那些行乞之人每三日领着王府善坊施粥饱餐一顿的人,也从粥里渐渐多的米,还有小菜中领了王妃娘娘的恩,定南卫的寒门士子中凡中过秀才之人一律都登记造册却不知缘由的人也领了王妃娘娘的恩。
如今井井有条,人人在讲规矩之外也能每月多得些赏钱,极少徇私,从前颇受赏罚不均之苦的王府奴婢随从也领了恩。就连从长安随杨宸一道就藩的侍卫,因为宇文雪都能多写一两封家书带回长安。
送给李飞的是王府里上好的藏酒,送去海州的则是宇文雪精挑细选的几本古籍。
许多人都领了这位天仙一般模样的王妃恩情,只有一人对这些并无察觉,甚至都未能觉得海州这身轻便的夏衣是身后之人何等的有心之举。
“娘娘!殿下回来了”
宇文雪的手中正握着一笔轻毫,纸上是一行颇可见笔力的小字,柳眉微展,一袭梳理起来只交有一根金钗点缀,粉黛未施,足以说明等待归人许久的人,其实并不知道重逢之日便是此时。
“到何处了?”
“到前院了!”
“怎么现在才报?”
“殿下也不曾派人回府,刚刚是听他们说殿下先打发侍卫回来的,奴婢正要通报时,小婵说娘娘您刚刚睡下,还不曾起身”
言语之间,春熙院中便就已经可以听见微微的:“参见殿下!”之声。
“你且退下”
“诺!”
李平安从飞羽堂重楼退下之时,正巧是杨宸上楼的时候,神色一惊就直直的跪在旁边:
“奴婢该死,挡了殿下的路!”
而显然,杨宸的心情不错,并未怪罪,只是吩咐道:“一会把韩芳唤到听云轩去,本王有事找他,再派人去江南好订上一桌,本王今日和王妃出去用膳”
“诺!”
宇文雪本站着,没有注意到手中之笔的墨滴落在了她刚刚写好的书院兴建之要略之上,染了大片。心绪本是不佳的,在镇国公府如此烦闷之时还能说教宇文松几句来出出气,可在自家夫君面前,她又不知为何只能在未见面时,气上那么一番。
脚步声渐近,已经可以从连梯之上看到杨宸的束发冠,手中的笔还是被不争气的扔在一旁。
“臣妾参见殿下”
“诶,你我何须多礼”
杨宸一把走进将宇文雪扶了起来,也望见了自家王妃未施粉黛的模样,宇文家和那位中宫娘娘本该是两人琴瑟和谐夫妻相亲的助力,可在徐知余那么一通解释下,反倒成了一个芥蒂。这也正是徐知余所忧心的事,徐知余知道,宇文家是当今陛下为保楚王殿下一世平安的选择。所以徐知余不希望杨宸为了宇文家和中宫皇后的事,牵累到同王妃的这桩姻缘。
不过好在此时,一个人全然不知,一个人倒并不在乎,毕竟杨宸也明白,就算所有的猜测都是事实,宇文家在赵家覆灭当中做了最狠的那把刀,那也不过是做了先帝的刀。
为了一些不能恨也不该恨的人和事,牵扯到一个全然不知情的女子身上,他杨宸没那么窝囊。
“怎么,就只起身,连杯茶都不给喝啊?”
“臣妾还以为是海州的茶水好喝一点,殿下耽误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