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琵琶声毕,安彬在杨宸身后见杨宸默然不语,也不敢问是因何事让原本满脸笑意的王爷如此作态。
倒是白梦直白了些“殿下,可是臣女弹得不好?”问完便脸上写满了疑惑。
“善,不过是让本王真的想到了长安,有些想念了”二人听到,也不敢多言其他,只是跟着面色有些神伤的杨宸下了城墙。
杨宸依旧是拉着马,让白梦先行上马,再一跃而上坐于身后。
三人回到王府大门,门口侍卫见状便牵了马而去,白梦紧紧跟在杨宸身后不敢多看。
李平安听到杨宸到了,便匆忙跑到跟前,见到白梦先是有些诧异,就是因为这个女子,王爷才深夜不归?
“平安”
“奴婢在”
“给白姑娘找一间屋子住一晚,就夏竹院吧,明日洪海会派人送姑娘去海州”
“奴婢遵命”不问主子缘由,是做下人的规矩,李平安自然不敢多问为何要选那夏竹院,又为何明日便要去海州。
“等等,青晓呢?”杨宸一问,便让正欲领着白梦往夏竹院而去的李平安站定了,
“女官大人见去侍卫归来,王爷却不曾归,便回了自己冬名院里”
“不曾等本王用膳?”
“等了,不过去侍卫言王爷与两位统领在秀甲楼饮酒,便撤了晚膳,回了院子,此刻恐已睡下了”
李平安说到此处,身后的安彬有些慌了,若真照着那日青晓在临川山庄数落王爷不顾安危下湖捕鱼的脾性,这王爷若非明日便要巡边冬猎,怕是在王府里都要被晾些时日。
可安彬不知,青晓只在那临川山庄里放肆过,在这王府当中,对杨宸唯有恭敬二字。在下人奴仆眼中,尊卑有别便是天大的规矩。
可杨宸更不知,为何自己领兵平乱不过一月之差,这青晓竟然判若两人,总是在跟前不顾从前的约定自称奴婢,总是对自己顺从,连从前的小性子都不曾有过。
杨宸眼里的青晓,似乎不是那自己母后宫里爱笑又好看的小宫女,而是穿着女官之服,一脸威仪,一身规矩束缚的青晓。因为皇后宇文云自小对杨宸管教颇严的缘故,杨宸对那些板着脸的女子从来都是敬而远之。
可他自从回了这阳明城,青晓却是每日如此,与出征之前判若两人。
其实,随杨宸一同来阳明城里的,不止有宫里的侍女,太监。还有那出自皇后宫里的嬷嬷,这些人便是悬在青晓头上的剑,为保证未曾大婚的亲王后宅安宁,这些人便是定海神针。可自行上报藩府里各种逾矩之事。
青晓在临川山庄的事,杨宸在府里,她们不敢发作,可杨宸不在,便好好地教了青晓规矩。堂堂大宁楚王的藩府女官,竟然被皇后身边最低贱的教养嬷嬷给勒令背了宫训。
只不过杨宸浑然不知罢了,而青晓,从那晚在杨宸怀里听到了杨宸对于皇后的不满,以及对自己身世的怀疑,不便多言,让杨宸难堪。若真处置了这些嬷嬷,殿下回宫当着娘娘的面该如何自处?
“哦”杨宸听完李平安的话,便冷冷地回了一声。又命安彬退下,回自己屋里收拾,明日随他一同领着一千骑军巡边冬猎。
军前衙门的文书,在杨宸入城之日便发往了阳明城往四关的沿途军寨。
杨宸在听云轩内沐浴更衣之后,仍是察有些不妥,今日之事,若不说清,明日若白梦突然出现该如何?
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杨宸倒是心里一横,穿着薄衣便在这初冬夜里离了锦被往冬名院而去。
其实,在回了冬名院自己屋子之后,青晓便不曾梳洗就扑到了桌上哭了起来。
明日巡边,又是一月,归来之后便得回京参加太后娘娘的奉安之典,自己特意吩咐膳房准备了酒菜,早早地便候着。
“可殿下,竟然去了青楼喝花酒都不愿来此”
想来此处,青晓心中何等委屈,平乱之前的粮草,日日往返阳明城与顺南堡,生怕出了一丝差错,为的便是让杨宸少忧心些许,专于平乱谋划之事,给楚王府攒点民间百姓的民望。
平乱之后,王府开支渐长,安定乱民,建屯田营,安抚百姓,发放救济粮草,事必躬亲。日日盼着杨宸在各山平乱的扫平乱党的消息。
当时那一句“殿下亲率军马直入乱党贼军之中,连杀数人,坠马仍手刃二贼”阳明城百姓皆道楚王殿下英武骁勇,可她却为此忧心,亲临敌阵,可如何是好。
她最不愿想的,便是自己在杨宸出征之际所赠的秦王破阵刺绣之巾被用来擦拭杨宸的鲜血。日日忧心,染了风寒还要被皇后娘娘派来教养的嬷嬷呵斥着跪地背宫训。
她等到了他归来,当因发热昏睡醒来发现累倒在自己床沿之侧睡着的他,心底的何等欢喜,那日雷雨之夜,害怕雷声的她躺在他怀里之时又是何等的悸动。
她自然是明白,贵为大宁的楚王,日后定然有自己的王妃,侧妃,她不曾多有奢望,哪怕只是远远的做一个女官在王爷身侧便好,可今日,怎就如此难过。
哭了许久,便哭睡着了。小桃在门外,听着是何等的心疼,却又不愿打扰。就在这冬夜里,守在门外。又想来有一个傻子去了也不曾回来,便拾着一根枝丫,坐在门外,骂着。
“傻子!一个傻子,不,两个傻子”
“又在骂去疾呢?”杨宸的突然而至,吓得小桃一惊,大叫了一声。
“殿下!”
“青晓呢?”
“姑娘睡着了”
“那你在这儿干吗?”
“姑娘还没用膳,我想着等姑娘醒来饿了,去给姑娘拿碗粥来,本就染了风寒体弱,不吃饭怎么可以”
“本王来了,你去睡吧,看到去疾了告知他一声,明日早些起,本王有事找他做”
“奴婢遵命,不过王爷,姑娘睡着了,你贸然进去会惊着她,还是奴婢在此候着姑娘吧”
其实刚刚哭了趴着睡着的青晓不知是因为小桃的一声大叫还是为何醒来的青晓,听到了门外的声音便循声走到了门口。
“啊欠”青晓在门内的声音让小桃和杨宸一惊便推开了门。
推门而入之后,最惊的不是正站在门内的青晓,而是那两眼通红,全然哭花了脸上妆容的面貌。
青晓是何等标致的美人,哭花的妆容与泪痕揉在几处,怎能不让人心惊,又如何叫人不心疼。
“姑娘定是饿了,我去厨房给姑娘端碗红枣粥来”小桃说完,便想着转身出去。
“不必了,王爷还有交代的事,你还未办呢?”
“这?”听到青晓的话,小桃有些无措,就是用了晚膳,哭这一夜,也该饿了。
“退下吧,一会儿本王让人去便是”
“奴婢遵命”小桃领命退去。
见了此时的青晓,杨宸只恨轻率了应了洪海饮酒之事,不曾早些回到府里。哭成这般模样,如何不心疼。
“今日是洪海请着饮酒,为安彬凯旋接风,竟忘了早些回府”
“王爷为何此时归府是王爷的事,不曾接驾是奴婢的罪过”
“青晓,为何从本王回来你便凡事皆称奴婢,本王说了,你我二人独处之时,只道你我便可”杨宸说完,走进了一步,青晓却向后退了一步。
“尊卑有别,殿下万金之躯,青晓不过奴婢之身,如何敢与王爷只道你我?”青晓说到此处,不知为何,又像了一股眼泪就着先前的泪痕,直直留下。
“今日是本王错了,该早些回府的”杨宸此身,不怕流血,独独怕那女子眼泪。
少时不用功读书,气哭了宇文云便立志痛改前非,在宫里,自己的皇姐大宁五公主殿下更是深谙此道,频频用眼泪从杨宸这里拿了好些杨宸悄悄从宫外买的新奇玩意。
“殿下,饮酒便是,为何要去那秀甲楼?”青晓此时已是委屈至极,偌大的王府不要,万金之躯,竟然到那秀甲楼内寻欢,这不是她青晓眼中温良、上进、用功的大宁楚王。
“本王饮酒之前不曾知那是花楼,就算处在其中,本王也未行非礼之事!”
见青晓神色激动,泪如雨下,杨宸心里已然慌乱了手脚。女人的哭泣之声,果真是比刀剑更伤人心。
“青晓,你要相信本王”
“呜呜呜”青晓仍是有些委屈,可细细想来,杨宸也绝非那心中全是非礼之事的人。可自己独守王府的委屈,如何能消?
“殿下!”杨宸突然抱起了青晓,这比第一次在那鸡鸣驿的时候,二人已然是熟络了许多,得了省力的技巧。
青晓刚刚才略微平复了心情,止住了眼泪,就如此被杨宸生生地抱了起来。
“关门”杨宸对靠在自己肩上的青晓说道。虽是哭花了妆容,可透着胭脂,依然可见脸上白里透红。
杨宸又抱到燃烛之处,未等多言,青晓便自己吹灭了蜡烛。
“殿下,以后,不要再去花楼了可好?”
“本王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