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石河西岸。
太阳刚刚升起。
顾君恩眼睁睁看着,一伙骑兵又丢盔卸甲,从东岸狼狈不堪地逃回来。
顾君恩暴跳如雷,大声喊着:“牵马来,我要带领骑兵冲锋!”
他的亲兵队长有些迟疑,他上去一脚把队长踹倒,狠狠地骂道:“你敢抗命?”
亲兵队长又胆怯又心疼地说:“咱们昨天强攻了一天,寸土未得,今天得换个打法才行。”
顾君恩似有所悟。
恰在此时,李自成带着几个亲兵走过来。
顾君恩赶快迎上去,不等李自成询问战况,他便开口说道:“大顺王,我们求胜心切一味强攻,损失了不少兄弟。我刚刚想明白,必须变换战术。”
李自成点了点头,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顾君恩却扭头吩咐亲兵队长:“马上集合所有的盾牌兵,到这儿听我命令。”
亲兵队长立刻爬起来跑远了。
李自成便不再多问,随便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休息。
功夫不大,三千盾牌兵迈着整齐的步伐,雄壮地走到顾君恩面前,迅速列队。
顾君恩跳上一块大石头,面向盾牌兵站好,大手一挥高声说道:“盾牌兵兄弟们,昨天骑兵、步兵弟兄们吃了大亏,今天请你们来给他们报仇。有没有信心?”
盾牌兵齐声回答:“有!有!”
顾君恩命令:“你们每十人摆出一个小雁翅阵,两翼和顶部都用盾牌护好,稳步向东进击。每十个小雁翅阵,形成一个中雁翅阵;沿着河东岸横向一字排开,我亲自擂鼓,你们听到鼓声,即稳步前进。我们这三十个雁翅阵,分成三个梯队,一定能够越过石河消灭敌人,占领河东阵地。听明白了吗?”
盾牌兵齐声回答:“明白!”
顾君恩把手中令旗一挥:“列阵!第一梯队进攻!”
只见一百个盾牌雁翅阵,迅速沿河东岸一字排开。
顾君恩把令旗插到腰后,大步走到鼓架子下面,一手拿着一支鼓槌,甩开臂膀一下又一下的猛擂大鼓。
咚!咚!咚!
震天响的鼓声,立即振奋起农民军盾牌兵的精神,他们整齐有序地排成雁翅阵,踏着鼓点,迈着坚毅的步伐,一步、一步前进。
盾牌兵们刚刚走过河中心,对岸阵地上立即射出无数箭簇,但根本不能造成有力的杀伤,更阻挡不住他们前进的步伐。
渐渐的,一个又一个的盾牌兵小雁翅阵登上了河东岸。
坚守河东岸阵地的吴军士兵,乱纷纷四处逃散。
顾君恩跳上一个高坡,挥舞着令旗大声下令:“步兵冲过河去,攻击西门!”
数不清的农民军步兵,呐喊着冲过石河,涌向山海关西门。
山海关西门外。
大批农民军步兵,呐喊着冲过浮桥,贴近了西门城门。
城头上的吴军士兵,不停地放铳放箭,不少农民军步兵惨叫着倒地,但仍有许多农民军步兵在盾牌手的掩护下,推着撞城车慢慢贴近了城门。
城头上的吴军士兵,更加猛烈地放铳放箭。
撞城车两边的农民军士兵越来越少了。
站在远处指挥的顾君恩,立即召集了一大批神箭手,拿着强弓硬弩不停地向城头上射击。
城头上,许多吴军士兵被射中,惨叫着倒下。
又一批农民军士兵扑上去,操纵着撞城车,一下又一下猛烈撞击城门。
城门渐渐裂开了,形势岌岌可危。
远处高坡上。
夕阳西下。
吴三桂手持望远镜,仔细观察西门城下的动静。
观察了一会儿,吴三桂忽然扭头,对身边的常参将说:“西门危在旦夕,你马上召集五千关宁铁骑,随我冲到西门救援。”
常参将立即一瘸一拐地走到自己的坐骑前,强忍疼痛跨上战马,飞驰而去。
山海关西门外。
眼看着两扇城门渐渐破碎,一个农民军步兵小军官大声喊道:“弟兄们,再加一把劲儿,城门马上就要被撞开了!听我号令,一,二,撞!一,二,撞!”
千钧一发之际,吴三桂率领着五千关宁铁骑从高处顺势而下,一下子把攻城的农民军步兵冲了个七零八落。
吴三桂和他手下的关宁铁骑,狠命挥舞着狼牙棒一般的三眼铳,把簇拥在西门前的农民军步兵砸得东倒西歪,抱头鼠窜。
站在远处的顾君恩,眼睁睁看着即将到手的胜利,被吴三桂带领着关宁铁骑破坏了,气得七窍生烟,恶狠狠地喊道:“骑兵队集合,随我迎战关宁铁骑!”
吴三桂早有准备,立即一摆手,五千关宁铁骑马上排出迎战队形,准备好三眼铳,单等对方骑兵来到,便开始射击。
顾君恩集结好骑兵队伍,正要带队攻击,却见李自成飞马来到。
李自成不等坐骑停稳,便冲着顾君恩高声喊道:“停止攻击,停止攻击。”
顾君恩催马来到李自成面前,不解地问:“大顺王为何不让末将攻击?”
李自成指了指远处的关宁铁骑迎战队形,说道:“吴三桂已经有充分准备,咱们不能吃眼前亏。回营寨仔细商量一下再说。”
吴三桂见农民军的骑兵撤走了,便命令关宁铁骑整队撤回城里。
夜,山海关西城门楼上。
吴三桂疲惫地倚靠在城门楼廊檐下,稍事休息。
常参将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请示:“吴大帅,西门的两扇大门无法修复,换新的一时半会儿来不及,怎么办?
吴三桂略一思索,果断地下令:”先用石块沙包堵死城门洞,以后再说。”
常参将应声而去。
吴三桂挣扎着站起来,慢慢走到垛口后面,向西眺望。只见远处的平地上,到处是农民军的小帐篷,到处是片片篝火,似乎有数不清的兵马隐藏在那里。
吴三桂禁不住一阵心惊胆寒,自言自语道:“我吴三桂的大限,马上就要到了?”
却不料猛然在身后,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吴大帅,咱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吴三桂突然一转身,却见唐通站在一边微笑看着自己。
吴三桂按捺不住激情,脱口就问唐通:“强敌压境,外无援兵,咱们还有出路吗?”
唐通轻声说道:“援兵近在咫尺,就看吴大帅怎么去请。”
吴三桂似有所悟的,却反问道:“难道你甘心背弃祖宗?”
唐通不以为然地一笑:“固守祖宗规矩,却救不了咱们的命。若想保住这十来万兄弟的脑袋,就暂时背弃一回祖宗规矩,剃掉头发又有何妨?”
吴三桂恍然大悟,立即问唐通:“到哪里能找到多尔衮?”
唐通:“刚才探子来报,多尔衮、多铎两兄弟带领几万骑兵,驻扎在城东欢喜岭。”
吴三桂恨恨地说:“这些满清鞑子,是想等闯贼与咱们两败俱伤之时,趁机捞取好处。”
唐通:“大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吴三桂狠狠地一跺脚:“我去找多尔衮面谈。”
夜,山海关欢喜岭下清军营寨外。
四个亲兵骑在马上,高举火把护卫着吴三桂走向清军营寨。
离清军营寨还有老远,吴三桂的一个亲兵就大声喊道:“大明关宁总兵吴三桂求见大清摄政王,大明关宁总兵吴三桂求见大清摄政王!”
把守清兵营寨的小头目立即命令道:“站在原地别动,等我进营禀报。”
吴三桂等人,站在原地焦急地等待着。
忽然,清军营寨大门口,涌出了两大队白盔白甲高举灯笼火把的士兵,将营寨门前照得雪亮。
紧接着,多尔衮、多铎两兄弟率领十几个八旗亲贵大臣,走出来列队相迎。
吴三桂赶紧滚鞍下马,大步向前走去。
多尔衮见此情景,大步走向前迎接。
二人相遇之后,吴三桂抢先一步就要大礼参拜,多尔衮赶紧伸出双手扶住吴三桂,笑着说道:“吴总兵不要行此大礼。”
吴三桂有些羞赧地说道:“败军之将,势穷来投,怎能不行大礼?”
多尔衮却笑着说:“当今天下,谁不知道吴三桂将军的威名?咱们平礼相见吧。”
说罢,多尔衮拱了拱手,吴三桂也只得拱了拱手。
接着二人手拉手大步走进营寨。
夜,清军营寨大帐内。
多尔衮满面含笑地把吴三桂让到客位上,多铎亲自端过来一碗茶,安放在吴三桂面前。
吴三桂有些受宠若惊,赶紧站起来谦让:“劳烦豫郡王大驾,末将实不敢当。”
多铎豪爽地拍了拍吴三桂的肩膀,笑着说道:“咱们都是上阵厮杀的汉子,不要这么客气。”
多尔衮等吴三桂重新坐稳,才慢慢问道:“吴总兵深夜驾临,有什么指教?”
吴三桂立即拱拱手,略带羞涩地说道:“摄政王这样说,倒教末将有些无地自容。”
多尔衮却说:“如今闯贼李自成,横行半个中国,可以算得上是百战百胜。吴总兵率军,能与他接连厮杀两日而锐气不减,怎么反倒说无地自容呢?”
多铎趁机调侃吴三桂一句:“吴总兵若是再坚持两三日,说不定就能把闯贼打得丢盔卸甲、望风逃窜。”
吴三桂却摇了摇头,沉重说道:“末将跟二位王爷实话实说,闯贼的百战之师,攻势确实凶狠。山海关向西的防御,也有许多不足之处。再打下去,末将确实没有必胜的把握。”
多尔衮随即追问:“往下,吴总兵有什么打算?”
吴三桂:“日前,末将已经派唐总兵三次前来,与摄政王商谈合兵一处,共破闯贼,为先皇报仇血恨。但摄政王提出的某些条件,我们确实难以接受。”
多尔衮轻浅一笑,看了看多铎。
多铎立即朗声说道:“既然吴总兵不接受我们提出的条件,完全没必要深更半夜跑来一趟。倒是应该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明天狠狠打击闯贼才是正经。”
吴三桂略显尴尬地问:“豫郡王这是在嘲笑末将吧?”
多铎还想与吴三桂斗嘴,却被多尔衮伸手制止了。
多尔衮认真地说:“我们满族人,没有你们汉人那些弯弯绕绕,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吴总兵也不妨坦荡一些,直言相告,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吴三桂停了一下,才说:“末将就坦坦荡荡说说心里话。天下人都知道,天下第一雄关山海关,二百多年来从未被打破过。我吴三桂担负着骂名,迎你们进关共灭闯贼,是为了给先皇报仇雪恨。不然,你们就是牺牲几万兵马,恐怕也进不了山海关。况且,末将已经答应,把黄河以北土地割让给大清,这远比石敬瑭当年走得远许多,恐怕要担当更大更长的骂名。再进一步说,你们太祖皇帝当年最高的理想,就是饮马黄河,恢复大金的荣光。吴三桂帮助你们轻易实现,二位王爷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多尔衮笑笑,沉默不语。
多铎立即反唇相讥:“我们当然知道山海关易守难攻,也知道关宁铁骑天下无敌。这样,吴总兵就不用多说什么了,回去厉兵秣马,明日与闯贼血战便是。”
吴三桂立即陷于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