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梦境里的场景弥散着邪气,但楚源是在一片令她舒适的温暖里醒过来的。
坐着睡觉是很不舒服的,楚源感到身体有些麻木,身躯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大脑的驱使,于是她没急着站起身。
她闻到一阵喜欢的味道,清香里微微带点凉意。她本能地朝着这气味的源头靠近了些。也就是坐在她旁边的人。
艾尔海森不知何时,坐到了她的身边,他那件黑色外套此刻就罩在楚源身上。
雨后青草般的清爽气息拂过楚源的鼻端,清凉,干净,这是最蛊惑她的味道。
一道声音从楚源的头顶传来,是蛊惑者在开口:“醒了。”
语气淡淡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楚源歪着身子贴着艾尔海森:“你就这样干坐了一夜?”
“差不多吧。”艾尔海森没动,“这里没床,总不能睡地上。”
楚源想了想,她仰起脸,故意说:“你可以回去呀,不需要陪我。”
不看不要紧,楚源抬起头对上艾尔海森的目光。男人神色稍稍有点疲沓,但他这双幽深的眼睛里的光彩逐渐驱散这份倦意。
艾尔海森倒不在意眼底细密的血丝,他略带调侃地说:“我认为你没必要陪护在这里,毕竟,你睡得这么沉,倘若真发生什么事,你也不会知道。”
“昨天太困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楚源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如果有事,医生可以叫醒我,大晚上的,如果真有紧急情况,有人守在这里,总比没人好。”
“那不如你回去,我留在这里候着。”艾尔海森这才稍稍坐直了身体,挺直背的一瞬间,他不着痕迹地扶了扶僵硬的后腰。
楚源心里因感动而冒出来的粉红色泡泡被他下一刻的话毫不留情地戳破了:“至少你不在这里,我还能有外套穿。”
楚源撇撇嘴,伸出手,把搭在肩上的外套拽下去,她提着外套的衣角,轻轻拍了拍,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
手指触摸到衣袋时,楚源察觉到口袋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她瞧了一眼艾尔海森,见对方没阻拦,便好奇地将手伸进去,把东西拿了出来。
看见这块绿宝石,楚源的手一顿。
神之眼。古老,冰冷,现在它像一只小动物安安静静地伏在她的手掌上。
它很漂亮,镌刻着鹅黄色的图案和花纹,繁复又精致。它真的像一只眼睛,楚源欣赏它时,它也在睁着眼睛和楚源对望。
草系的神之眼。
楚源觉得这块绿宝石似乎在无形之中延伸出丝丝缕缕的透明的线,顺着她的手开始缠绕,试图与她产生联系。
楚源突然有种轻微的害怕。她转头看向艾尔海森,男人神色如常。
这是楚源第一次亲眼看见并触摸神之眼,她就这样把它握在手中。
楚源说了一句废话:“原来这就是神之眼啊,好漂亮。”
艾尔海森一脸淡然:“对,它可以让人运用某种元素的力量。”
楚源忽然紧张起来,她想起艾尔海森之前的言论,有了神之眼,他是不是就可以回到提瓦特大陆了?那他是不是就要走了?
但是,楚源心想着,如果艾尔海森想离开,她并不能挽留他。他本就不属于这里,他的出现恍若一场绮丽的美梦,而梦终归是要清醒的。
楚源停顿了将近半分钟,而艾尔海森也没发话,他垂着眼仔细观察着女孩的神情,沉默片刻,他像是无所谓地开口:“这个世界没有元素力,所以它没有实质用途。”
“你如果喜欢,就送给你吧。”
楚源惊讶地睁大眼。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么说,艾尔海森不打算走了?
心里的疑虑被打消,楚源高兴起来,她又掂量掂量手里的宝石,觉得这块绿宝石也变得亲切可爱点了。
艾尔海森当然捕捉到楚源神色的变化,这些他也早就预料到。他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笑,把目光落在别处。
“还有一件事。”他淡声道,“老人暂时已经脱离危险了。”
闻言,楚源眼睛一亮。艾尔海森装作没看见,继续认真说道:“但这只能说明手术没问题,后续癌细胞会不会扩散和转移,老人能不能挺过无数次治疗,这些都是未知数,不要大意。”
楚源依然快乐:“可是目前没有问题呀,奶奶算是熬过了一劫!”
艾尔海森对上楚源漆黑的眼眸,把叮嘱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旋即也是笑了,在盛夏的早晨里笑出满堂的阳光和煦。
楚源准备站起来,坐了一夜让她的双腿发酸发软,艾尔海森伸手扶住她:“老人估计还在休息,你待会儿再进去。”
“那我打电话让爸妈过来。”
而在楚源兴致冲冲打完电话后,她把手机装进口袋,重新靠向艾尔海森,歪着脑袋,把脸庞贴近他的颈窝。
她端详着草系神之眼,又忍不住笑眯眯地问了句:“问你个问题噢,你喜欢我吗?”
艾尔海森抿唇不说话。
换作平时,楚源会就此作罢,但今天得知的两件事让她心情愉快,她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身边的男人:“你喜不喜欢我啊?快说快说。”
艾尔海森舔了舔嘴唇,就在楚源打算说“算了,不方便就别说,我不逼你了”,他忽然从鼻腔中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嗯。”
楚源被他的回答逗乐了。
她也没指望艾尔海森会像某部电视剧里那些深情到无脑的男主角,整天满嘴“我爱你,我的命都可以给你”。
虽然这个“嗯”听起来很敷衍,但楚源知道艾尔海森已经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面对这个猫一样傲娇的男人,楚源开始登鼻子上眼:“你点头了,那你说说看,你有多喜欢我?”
艾尔海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他的目光柔软得像羽毛或是柳絮一类的东西,轻轻落在楚源身上。
就在楚源以为艾尔海森这次连个“嗯”都不打算给她的时候,对方展颜一笑。
艾尔海森斟酌措辞,给出了答复:“比你想象中的多一点吧。”
艾尔海森没有给一个精准的份量:总之,我对你的喜欢,比你以为的要多。
他喜不喜欢她、爱不爱她、有多喜欢、有多爱......在楚源今天问他之前,艾尔海森早就思考过这些问题。
他觉得楚源像是一滴墨汁,漫不经心地浸到了他的心里,然后染上了满池子的色。
楚源弯了弯嘴角,笑得开心。她握住艾尔海森的手,又得寸进尺地追问:“那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她问出自己的疑惑:“我长得不好看,也没有很多钱,世界上有那么多优秀的女生,你为什么偏偏喜欢我呢?”
艾尔海森挑眉,淡淡睨了她一眼,思考几秒,反问:“你长得不好看吗?”
“应该不好看吧,周围没人夸过我好看。”楚源耷拉下眉眼,“他们夸过我懂事文静,但从来没有夸过我漂亮。”
她实话实说:“我有时候想,要是自己眼睛再大一点,鼻子再小一点,脸型再流畅一点就好了。”
小时候幼稚,没觉得有什么,楚源长大了才慢慢意识到,长得漂亮的姑娘总是可以得到别人的优待。她们哪怕什么事都不做,她们的存在也是有价值和意义的。
譬如花瓶本身就有观赏价值,你不会要求一个漂亮的花瓶拥有保暖加热、打扫卫生等性能。但对于一个普通的家电,你绝不会容忍它什么事情都不做。
别人夸楚源“优秀”“懂事”“让父母省心”时,楚源自然是高兴的,但她也会失落地盼望别人夸她“漂亮”。
那大概是作为女孩子的虚荣心。
闻言,艾尔海森拉长尾音地“喔”了一声,皱起眉毛:“很奇怪,我一开始只是看中你的外貌,如果你不漂亮的话,我就不会考虑和你谈恋爱了。”
楚源没料到艾尔海森会这么说,她以为对方会用一些“容颜易老,与其为外貌苦恼,不如去多读些书,提升气质”之类的道理宽慰她。
她明白艾尔海森话里的含义,她很愉悦地笑了,用力拍了下男人的肩膀:“这么说,你对我一开始算是见色起意?”
艾尔海森没承认,也没反驳,反正楚源开心,他说那话的目的达成了。
“还有你刚才说的没钱,”他停顿了一下,把话题转向另外一点,“说真的,你可以向周围人学习,看看他们是如何保持自信的。”
“那些人再努力努力,收入大概就能赶上你工资的一半了。”艾尔海森面不改色地述说,“他们每天生活得可优渥了,也自认为自己有成为世界首富的潜质。”
艾尔海森神色淡淡,唇角的弧度很温和,不过楚源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
楚源轻笑:“有干劲有梦想总归是好事,说不定哪天他们真的可以成为世界首富。”
艾尔海森敷衍地点点头:“嗯,我只看到了他们的梦想。但关于自信,你应该向他们讨教经验。”
俩人正说着,楚源的父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