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源并未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在接下来的等待过程中,她去原来奶奶居住的病房,拆开那只果篮,挑了一个大苹果,又从病床旁边的柜子抽屉里拿了一把小刀。
她站在病房的垃圾桶边,把皮削干净,然后走出房间,穿过长廊。
艾尔海森单手插兜,沉默地站在手术室外面,周围有人问他问题时,他才张口。
楚源在他身前站定,把苹果递给他。
艾尔海森看了她一眼,又淡淡挪开视线瞧了瞧周围一众亲戚。他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无奈的浅笑,他没有犹豫,伸出手,把苹果接住了,同时无声地动了动唇:“你啊。”
有位远房大妈揶揄:“楚源对她的小男友可真好,还怕他口渴,给他削苹果。”
艾尔海森侧过脸,迎上大妈的目光,好像听不明白一样,勾着唇角很浅地笑了笑:“您也口渴吗?如果喝不惯白开水的话,我去给您买饮料。”
艾尔海森自然知道对方是因为楚源没照顾她而不满,但他心安理得地吃苹果,还微微调整了下站姿,倚靠着墙,透出点漫不经心的性感来。
楚妈妈也察觉到了不妥。她发现楚源简直是中了这个男人的毒了。虽然艾尔海森的脸是挺好看,做事也算有风度,但是,她对这个男人太好了,仿佛处处维护他。
楚妈妈打算找时间告诫楚源:男人是不能捧的,你越捧,他越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手术做完,医生的答复含糊不清,既没有肯定地说成功,也没有说失败,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再观察观察。”
楚源看见父母还要忙着招待亲戚们,她实在搞不懂这些亲戚来探望的意义。这不是平白添乱吗?到了晚上,在她和艾尔海森吃完饭回医院的路上,她忍不住感慨。
艾尔海森揽了一下她的肩膀,沉默片刻,淡淡询问:“介意我抽支烟吗?”
他语气懒然,神色却诚恳。
楚源转过头看他,他穿着黑色外套,黑色长裤,此时此刻仿佛完全融入了无边的夜色里。或者也可以说,他本身就是最纯粹的黑夜,吸收了所有的光和色。
楚源想到了什么,忽然拉住艾尔海森的手腕,艾尔海森似乎也意识到楚源想做什么,他本能地想缩回手,但楚源紧紧抓着,他这一下竟没能抽回来。
楚源撩起他的袖子,曲曲折折的伤疤便毫无遮掩地展现在她的眼下。
“你这段时间辛苦了。”她说。
艾尔海森直勾勾盯着她,忽然问:“楚源,和我在一起,你真的开心吗?”
楚源愣了愣,吞咽下口水,反问:“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你不是想抽烟吗?”
艾尔海森微微眯起眼,脸上的表情发生变幻,笑了却又很快收住,有一种乐极的时候,突然生悲的错乱感:“没什么,我觉得我的某些理念在发生改变,我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好是坏。”
艾尔海森拿出之前楚源给他的烟盒,从里面顶出一支,点燃了,夹在指间。
他轻轻吸了一口。
烟丝从嘴里跑出,然后被晚风吹散了。
楚源觉得艾尔海森的情绪有点不对,但她也没精力去细想。她的奶奶还没有度过危险期,虽然父母让她回家休息,但她仍是放心不下。
晚上,医院里不像白天时人来人往,静悄悄的,让人莫名感到压抑。
楚源仍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艾尔海森仍然站在一边。周围没有那些亲戚叽叽喳喳的交谈,楚源合着眼睛,思绪渐渐昏沉。
楚源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她梦见自己到了垂垂老矣的年纪,却仍是孤身一人,黑夜里,她坐在湖边,看着月光洒在湖面,波光粼粼。
梦境里,汹涌的月光像是浪潮,誓要把她扑灭一般,但楚源知道毁灭她的不是月光,不是孤独,而是她对孤独的恐惧。
她双臂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她觉得那一轮遥远的月亮也变得陌生,巨大,而空洞。
终于有人无声地朝她走过来,慢慢在她面前蹲下,他也把自己缩得很小,下巴抵在膝头上,仔仔细细地看着楚源。
男人银白色的头发就像月光,却如同夕阳般显出柔和的暖意。
他的目光很平和,像是在告诉楚源:“不必担心,也不必害怕。”
现实里,艾尔海森没有睡。他非常清醒,一点困意也无。
他笔直地站在楚源旁边,反复看着女孩的睡颜。从额头到眉眼,再到鼻翼,最后定格在唇畔。
艾尔海森的记忆力很好,不会轻易忘记那份触感。而此刻,他终于收回视线,垂下头,端详手里这件闪着微光的东西。
像是翡翠,散发着莹莹的绿光。但艾尔海森明白它本质不过是颗石头。
名为“神之眼”的石头。
艾尔海森今天无意间发现了它。它安安静静地藏在那里,像一只拥有生命的小动物,等着艾尔海森把它捡拾起。
艾尔海森知道自己发现这颗神之眼,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他当时犹豫要不要拿起它。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为某件事纠结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