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我没有回出租屋,直接坐上了去青岛的高铁。
三年了,我终于第一次有了理由,也有了时间,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即将二十七岁的我,还没看见过大海。
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年少时候,贫瘠的物质生活限制了我的思维,在我从小到大的受到的教育里,乱花钱向来是十恶不赦的行为。
等我自己能挣钱了,却又没了时间,公司里的事情堆积如山,林熙也总是忙忙碌碌,在这个城市里,创业者和打工者没有谁是真的轻松的。
在我临近合肥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你在哪里?”
电话里,是一个轻灵的女声。
“您好,哪位?”
我给这个声音的主人大概画了相,确定了自己没有和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有过业务上的来往。
“我是陆婉婉,办理手机号码需要身份证,我没有,所以想让你帮我。”
是鹦鹉洲长江桥下借了我五千块钱住希尔顿的女人。
“你去办理个临时身份证吧,我帮不了你,我都不在武汉了。”
我没想到这姑娘真的一遍就记下了我的号码,不过可惜的是,她给我打电话并没有什么好事。
又是先找我帮忙,还是这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我办不了临时身份证,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确定,短则三两天,长则三两月。”
我心中终于生起了一丝怀疑,这妞莫非是网逃?
“可是我买了手机又没钱了,要不你再借我点?”
电话那头的陆婉婉再次开口借钱。
“你能不把我当傻子盘吗?你不是说买了手机就把钱还我吗,怎么变成了买了手机就又找我借钱?”
要不是惦记着她会还我五千块钱的那一丝微弱的希望,我这会儿已经把她拉黑了。
可真是妥妥地电信诈骗的受害者心理。
“诶,我刚才登录支付宝发现我的银行卡都被冻结了,你帮我吧。”
“既然你都能登录支付宝,用借呗花呗不行么?”
我再次确信了她的网逃身份,不过暂时还是没有报警的心情。
“是哦...你支付宝是你的手机号吗?”
那边的陆婉婉恍然大悟。
我心中大喜过望,感觉到这五千块钱是有希望的要回来的了,于是回答道:“是的,借到钱了先把我的钱还给我啊,我急用。”
那边切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擦了一下左手,然后重新拿起手机,飞快地打开浏览器,搜索起湖北省网逃悬赏名单。
在我专心致志地观察这些诈骗犯丑恶嘴脸的时候,支付宝弹出了一条推送信息。
【转账:陆婉婉向你转账5.00元】
...
打开支付宝,看到陆婉婉发来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我的借呗额度太低了,只借了五千元。
我心头一紧,立刻回复道:不少了,正好还我的钱。
陆婉婉又回了一个笑脸:等你回来再还给你吧,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顿时无语,又看了一遍网逃人员的头像名单,并且在失信人员的栏目中多留意了两眼。
终于还是失望地关掉了浏览器。
在支付宝聊天框里回复陆婉婉:我来青岛旅游了,大概两三天吧。
那边的陆婉婉回复得飞快:那我去青岛找你玩吧?
我大惊:网逃不是不能坐高铁的吗?
陆婉婉:谁给你说我是网逃的,我飞机票都买好了,顺便去机场办一张临时身份证明。
在我搜索网逃能不能坐飞机的时候,陆婉婉给我发来了一张机票的截图。
天河到胶东机场。
两点四十五到四点五十,公务舱,两千。
我心中无语,这女骗子真的是有钱就花,没钱就借,完全是一副人间疾苦与她无关的消费观。
转念一想,她似乎并不是一个悬赏在逃人员,毕竟都买了飞机票,关于她的身份我有多了一些猜测。
大概是不值钱的从犯吧。
在胡思乱想之中,火车一路朝着海边青岛开去。
中午些,我刚打算交钱买饭,忍着饥饿看着推着小车的列车员走了三趟,终于三十元一份的盒饭降到了十五块。
正打算出手,手机上陆婉婉发来了一个哭的表情,然后回复道:通过了人脸识别结果没有手机号验证,机场也不给我办临时身份证明,换不了登机牌,我的票退了,你早点回来吧。
我嗤笑一声,正打算问她到底扣了多少手续费的时候,看了一眼自己拿着手机的笨拙左手,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
扫了列车员递过来的二维码,接过盒饭开始别扭地用左手拿筷子吃了起来。
为什么我第一个念头会是陆婉婉退掉机票浪费了多少钱。
这个问题让我感觉到自己活得悲哀,也很难堪。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我在青岛站下车,我呆呆地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偶尔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青岛夜景,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海子的那句话。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空气中是咸湿的海风味道,打开手机,看到支付宝里,陆婉婉已经发了很多信息过来了。
其中包括不少小额的转账。
陆婉婉说道:“要不我把钱还给你,你回复一下吧,我在星巴克喝了一下午的咖啡了。”
“想还钱直接转账给我不就行了,干嘛还要我回复啊。”
“我把世贸希尔顿的房间退了,今晚又没地方住了。”
我无语,回复了一系列的省略号。
陆婉婉又发过来一拍锤子锤头的表情,然后说道:“要不你帮我找个地方住着,我把钱还给你。”
“肯德基麦当劳,或者随便找个网吧...”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身无分文的窘境,偏偏还是掌握了这样的技能,大概是血脉里自带的天赋吧。
“那会不会不太体面吧?”
“你都混到欠我这个陌生人钱了,还在乎不体面吗?”
我对于她的体面嗤之以鼻。
我只知道分手应该体面,没钱何来体面。
“你不是陌生人,我把你当做朋友了,你是我在武汉唯一的朋友。”
看着她的回复,我沉默了半晌,虽然明知道不一定是真话,但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回复道:“你找小一点的宾馆,然后报上身份证号码和名字,一般都会让你住的。”
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条:“宾馆的规格一定要小!”
陆婉婉发了一个惊讶的表情,问道:“多小算小?”
“你就往那些城中村里面钻,家庭宾馆里,前台一般不是请的小姑娘,都是老板娘亲自坐镇,这种一般都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