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铁站到我住的地方,其实走路比起开车更快一些。
我的出租屋位于地铁口三两百米处,这套两居室隐藏在一众高楼大厦的背后,是武汉随处可见的城中村单元楼。
“光哥哥,我要先回单位,下了班儿直接去火锅鸡饭馆儿等你们。”
陈舟对着我挤了挤眼睛,然后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开着车一溜烟地跑远。
这脱了裤子放屁的操作让我着实有些目瞪口呆,转瞬又明白了这二逼来接我大概率是为了向我显摆他买了一辆爱车吧。
刚打开门,在久无人烟的潮气中打了一个喷嚏。
这地方好久没人住过了,糟糕的环境向来留不住人,从毕业开始我和林熙就租住在这里,而合租的室友,住得最长的大概就是陈舟和李小萦这一对了。
最早是林熙搬走了,后来陈舟考公上岸和李小萦搬进了他爸妈奖励给他的房子,再后来我对面的卧室又住进来各种各样的面孔,男的多女的少,偶尔还会有男女同住的情侣,可惜的是,终究没有人和我一样,一直停留,也没有人和我发生过什么友情爱情的故事。
“光哥,我们一起把这里的卫生做一下吧?”
“没事,我一会儿请个家政来做。”
我揉了揉鼻子,忍住打喷嚏的冲动,将背包里的衣服都收拾好,随口敷衍着秋霁月。
“就你这地儿又不大,请啥家政啊,我一会儿就帮你收拾干净了。”
秋霁月对我请家政的想法有些嗤之以鼻,大概是因为这出租屋实在又小又破旧,实在没有花钱请个人来收拾的规格。
“行吧,那可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晚上你请我吃饭嘛。”
武汉的七月,不下雨的时候主打一个高温预警,傍晚时分,就像是牛排起锅之前盖上锅盖儿闷熟的那几分钟。
将房间大致收拾好,我身上的白衬衣已经湿透了,而秋霁月也好不到哪里去,内衣都透了出来,颇有种春光乍泄的感觉。
“你要不要也去洗个澡?”
我洗完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轻轻咳嗽两声,将烟盒扔在茶几上,抽出烟点燃。
“我没有衣服换啊。”
“洗衣机带烘干的,你洗了澡之后把衣服烘干,我房间柜子里面有一套新睡衣,你先找出来凑合一下吧。”
“好。”
秋霁月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然后走进我的房间,关上房门。
我靠在沙发靠背上,瞪着头顶上斑驳的天花板,想要在这些包裹着时光的墙皮里找回那些残缺了的记忆。
直到敲门的声音响起。
我打开门,看到了好久不见的林熙,她剪短了头发,并且做了细致的造型,穿着干练的职业装,眉眼中透露着让我陌生的利落和强势。
“杨光,你微信怎么不回复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林熙走进屋子里,表情有些惊讶有些委屈,不过她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所以她说的话听起来更像是问询,而不是问责。
“手机坏了,正打算去换一个呢,你怎么来了,公司不忙么?”
我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尽量用很正常的语气回复她。
“你...你这三个月是不是去河南出差了?这件事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去接你啊。”
林熙坐在我的旁边,转头看着我。
我沉默了半晌,平息住了心头的怨忿,这才说道:“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两年来,你天天忙得不见人影,我们哪怕是身在同一个城市,一个月见面的次数比人家异地恋还少了...”
“你辞了这份工作来帮我吧,我们一起努力,也能天天在一起。”
林熙打断了我的话,或许她以为接下来我是会有一番无能的抱怨吧。
事实上,我想说的,只是不解,为什么三个月里,她竟然不会主动说一句想要见我,而又为什么现在我和她之间明明出现了问题她却像是浑然未觉。
她到底在忙什么,想什么,又有什么能比我和她之间的爱情更重要?
“去当乘龙快婿,吃你家的软饭么?”
我摆了摆手,苦笑道:“不好意思,我实在想象不到在你的公司里,我到底能以什么身份存在。”
“你这是大男子主义的想法!你来我的公司帮我,也是用你的才华证明自己,实现自己,我们为了共同的目标一起进步一起成长,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胡思乱想,庸人自扰!”
林熙瞪着眼,站起身,就要发脾气。
看起来,她的确不一样了,已经有了一些锐利的气场,搭配上剪裁得体的职业装,看起来的确很有几分女强人的样子。
这两年创业公司的经历,的确给她带来了不少的成长,大概这也是她一直想要我去她公司一起创业的原因,偏偏被我屡次拒绝了。
一方面因为囿于自己的自尊,另外一方面,她的父母相比于她更加强势,如果我去她的公司,会面临着许多可想而知的矛盾,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低着头,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的话,因为我不知道我这种情绪到底算不算是大男主主义,而大男主主义又到底是对还是错。
但是我肯定是个庸人了。
大概在前两年,林熙的父亲通过抵押家里的厂子和房产,动用杠杆在股票牛市里挣了很大一笔钱,从小商人一跃成为了赫赫有名的股神兼小有实力的企业家。
于是本来苦哈哈和我一起朝五晚九的林熙,在家里的投资下,成为光熙电商公司的创始人。
光是杨光的光,熙是林熙的熙,对此我并没有太大的荣誉感,倒是林熙的父亲林予怀曾经找过我。
没有入赘条件没有支票也没有一大摞的现金,只有门当户对知难而退的那一套说辞。
可惜的是,我当时实在紧张,脑袋里想法太多太乱,偏偏没有说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这种能精神胜利自勉一生的话。
我的表现很上不了台面,扬着脑袋,用一个个简单的摇头动作拒绝着林予怀的要求,用包含愤怒不甘的对视回应着他毫不留情的语言打击甚至讥讽,直到眼睛酸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知道那样到底着算不算哭,我的本意是不想流泪企怜的,但是我又实在不想在和林予怀的交锋里溃不成军。
“杨光,我们是爱人,你不应该这么抗拒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对于我的沉默,林熙十分不满,她抿了抿嘴唇,站起身来。
“没怎么想...”
我以为,她的意思大概是想要我先提出分手,偏偏我实在不想成全。
哪怕我明白我们终于会是走不到最后,可是我还是自相矛盾地有一丝幻想,坚持想和她再走一走。
像是学生时候,送她回宿舍,我送她一程,她又送我一程,我转回去又送她一程,最终这条有穷尽的路,似乎被我们走出了天长地久。
也只能是似乎了。
“光哥...”
房门打开,秋霁月穿着一套我的睡衣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换下来的衣服,和林熙对视着。
“杨光?”
林熙蹙着眉转头看向我,继续说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没什么解释,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我看了一眼秋霁月,又看看林熙,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只能算是一个误会,同时也是一个机会。
“分开吧。”
我默默地低下头,重重地坐在沙发上,狠下心将这三个字说出口,全身紧绷的气力消散,像是有一根烧红的大铁棍穿过心脏。
有疼痛,也有释然,此时此刻,我什么都不想去思考,我需要的不过是一杯酒。
林熙定定地看着我的脸,又转头看了一眼秋霁月,咬了咬嘴唇说道:“杨光,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而不是这样不负责任的分开两个字。”
“你需要什么解释?我的林大小姐。”
我冷冷地笑了一声,林大小姐四个字出口,我脑海里又闪过林予怀那不动声色的神态,以及说话时高高在上一切尽在掌控时候的泰然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