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不好受,这事儿也得做个决断了。
所谓因小失大的蠢事,他不能犯。
马氏听着这话,脸色由白转红,两手把身上盖着的锦被都抓得皱起来,指尖深深嵌入手心里,她也恍若未觉。
贾固安微微睁眼,瞧见她这样,忍不住放缓语气,“我会去和阎明商量,便是寻常人关在里头,也该让父母亲人去瞧瞧,没道理一直不让见,你........”
“你的意思是,要让我的麟哥儿去死?”马氏忽的出声,她的嗓音尖利而又突兀,就跟她眼下的状态一样,让人心惊胆战。
贾固安皱起眉,“胡说八道!他是我的儿子!”
“你也知道他是你的儿子,你就这么对你嫡亲的骨肉?”马氏顾不得身子不适,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满脸愤恨地盯着贾固安。
她病了几天,又挂心着贾麟那头,眼下人消瘦得不成样子,白绸的里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伸出来的两只手上骨头清晰可见,脸上颧骨凸出,再加上她发白的面色,看着犹如恶鬼一般。
便是贾固安都忍不住略往后仰了仰身子,短暂的惧意之后,贾固安心头又涌上一阵不耐,“你这叫什么话?我又不是没想过办法,该找的人找了,可就是没办法,我有什么主意?眼下圣上闭关,我又不能闯宫门,更不能去劫大理寺的牢房,你说说,还能如何?”
他也替小儿子这事儿上下奔走过,也不是没想过把人捞出来,可没有办法,他又能如何?
“你分明知道那几个道士不是什么好人,你还把麟哥儿送过去,若不是你,我的麟哥儿怎么会被牵连其中?”马氏盯着他,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夫君,而是在看仇人,“眼下麟哥儿出了事,你就想把他甩开,拿他的性命给你贾家铺路!虎毒尚且不食子,贾固安,你连畜生都不如!”
“住口!”贾固安脾气上来,整个人目眦欲裂,上前就是一巴掌甩在马氏脸上,他是用足了劲儿的,马氏整个人都被掀飞,一头撞在靠里的墙上,顿时头晕眼花。
“你打我?你还有脸打我?”马氏顾不得这点儿难受,跳起来就去挠贾固安的脸。
她素来就不是个能忍的性子,闹起来更是了不得,便是拖着病体都叫贾固安连连败退。
贾固安脸上被挠了三道血痕,顿时又惊又怒,抬手就去推搡马氏。
马氏也不让他,胳膊抡圆了就朝他脸上甩过去,口中骂骂咧咧一刻不停,“姓贾的你反了天了,你说,是不是外头那贱蹄子又给你生了儿子,所以你才不管我们麟哥儿?我就知道那贱蹄子不安宁,下三滥的货色,你倒是当个宝贝捧着!
为了她们外头的那些狐狸精,你连嫡亲的儿子都不要了?我告诉你,要是麟哥儿没了,我就一头撞死在你们贾家祠堂门口!”
她一边说一边抡胳膊,左右开弓,三两下便把压根没料到她会如此动作所以退让不及的贾固安甩成了猪头。
贾固安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这简直就是把他的脸踩在脚底下!
“够了!”贾固安一声暴喝,拽住马氏的胳膊将人拉到自己跟前去,面目狰狞地瞪过去,“你要是想死,只管自己去,别脏了我贾家的门楣!”
他手上的劲儿大的几乎要捏碎马氏的骨头,偏生因为脸肿起来,说话有些漏风,十分的狠话也弱成了三分,马氏这会儿只跟疯了一样,满脑子只有儿子,压根不在乎他这句威胁。
“我呸!不要脸的玩意,你们想害死我的麟哥儿,好夺了家产,我告诉你们没门儿!”马氏狠狠啐了一口,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她早都听人说了,外头那贱蹄子和她生的小贱蹄子没少撺掇着贾固安给他们银子花!
她从前大度,不和他们计较,那起小人反倒是蹬鼻子上脸,居然敢算计麟哥儿!
原本她还不信外头传的这些话,可如今听着贾固安说不肯救小儿子,马氏不信也得信!
这一趟麟哥儿的祸事,必定是那贱蹄子撺掇的,他们明知道去滁州有危险,还是把麟哥儿给送了去,就是想除掉麟哥儿,好给那贱蹄子生的贱种多分家产!
马氏越想越觉得外头传言准的很,再想到自己可怜的麟哥儿还蹲在大理寺大牢里出不来,外头那狐媚子不知多高兴,甚至贾固安也不知多高兴,她这气便一股脑地涌上来,又扯着嗓子哭嚎起来。
贾固安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声呵斥在嘴边儿没能说出来,外头忽的闯进来个丫鬟,着急忙慌地扑过来,噗通一声朝着二人跪下,“不好了,不好了!大爷,大爷去大理寺门口跪下了,说是,恳请朝廷严惩小爷。”
“什么?!”马氏和贾固安都尖叫起来。
那丫鬟吓坏了,哭哭啼啼地道,“老爷夫人快去看看吧,现在围了一圈人在那儿呢,大爷,大爷说,要大义灭亲.......”
马氏嗷了一嗓子,挣开贾固安的手扑过去,啪啪又给了那丫头两巴掌,“胡说八道的贱货!”
丫鬟被打得哭都不敢哭,只一个劲儿地朝着两人磕头,贾府里又乱成一团,贾固安和马氏顾不得撕扯互骂,急慌慌地让人备车,争先恐后往大理寺而去。
贾家三个主子在大理寺门口自然又闹腾了好一通,连京兆尹那边都惊动了,派了人过来驱散周边围观的百姓。
乌泱泱看热闹的人群里,一中年男人挺着满身肥肉,一路给人赔笑道歉着从人群最前头挤出来,抬手抹了把汗,又望了眼大理寺门口,哼笑一声,背着手哼着小曲儿往东边巷子里去了。
大理寺出来往东直走到巷子深处,有一座不起眼的二进小院。
这会儿宁六正踮着脚不住地往门口张望,张传坐在槐树底下的木桌边儿上,啄了口茶水,对身侧的宁王世子陈钰客气道,“没想到殿下也会参与此事。”
陈钰呵呵一声,心说,还不是被你和明敕给忽悠来的?这会儿又来假意客气,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