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里王首辅不止一次骂过贾家这个宝贝疙瘩,连带着贾固安都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可骂又起什么作用?该是蠢的照旧是蠢的。那小蠢货有人撑腰,更家蠢的叫人没眼看了。
贾固安这人在别的事情上精明万分,可偏偏在这个小儿子身上,就跟被人下了降头一样,眼睛看不真切了,心思都跟着乱了套。
就说这一趟滁州的差使,那分明就不是贾麟一个人能担下来的!贾固安非要给自己小儿子脸上贴金,绕过王锡这边,直接找了圣上把小儿子推出去,这可把王锡气得够呛。
也因为这个,他好几日都不肯见贾固安,早上鹤虚道长急匆匆递了信儿出来,说有要事和他们两相商,王锡都借口推辞了,只派了林生这个门客过来。
林生来之前,王锡那边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万不能牵连到王家头上来,最好的结果就是贾固安那个宝贝疙瘩担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再把那个清虚道长推出去,趁着事情还没完全发酵,赶紧的把案子结了了事。
这话林生是千百个认同,这会儿,他自然也说得极其坚定。
贾固安面色一沉,“林先生这话,是要让我贾家担责?”
“这是东翁的意思,东翁也是想快刀斩乱麻,不愿被有心人利用罢了。”林生话音咬的很死,一副不可商量的语气。
贾固安额上青筋暴起又落下,心里头情绪翻涌了几个来回,好容易才忍住脾气没把手边的茶盏朝林生砸过去,他胸膛狠狠起伏几回,这才望着林生说道,“此事,麟哥儿是有错处。但这不是关键,背后那人这般步步紧逼,哪里是麟哥儿一个人能扛下来的。便是叫他出头顶包,也拦不住有心人要往下深究。”
“这话好没道理。这可不算顶包,不过是做错了事儿总得站出来认。”林生先堵了贾固安一句,没等他开口反驳,又接着往下道,“这事东翁自有安排,贾大人您不必操心这许多。贵府小郎君那边,贾大人多上点心就是了。”
贾固安面色铁青,这会儿是想装都装不下去,只差站起来和林生争个高低对错。林生半点儿不怕他,眯着眼睛斜过去,“东翁还交代了旁的事,我不好在此多呆,今日便就此告辞,贾大人尽快让人给小郎君带话过去吧,免得拖得久了,惹了提刑司那头不快,还平白多沾上几分麻烦。”
说罢,林生站起来,弹了弹袍子上不存在的灰,一拂袖往外走了。
“你!”贾固安站起来,指着门口林生走远的背影,五官跟着扭曲了一瞬,他气得胸脯子来回起伏,一口气差点没能提上来,直缓了好半晌,才又一屁股落回原位上,捂着心口急急喘起气来。
“大人宽心。”顾遂远起身走到贾固安身后去,抬手拍着他的背替他顺了顺气,“首辅大人一向有成算,林先生既然这么说了,必定就是有办法。暂且先让贾小兄弟低一低头,等这事过去了也就都好了。”
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分别?贾固安听了也不得劲,心底对顾遂远越发不满。他叫顾遂远过来,本就是想让他跟自己站在一边,替自己说两句话,顾遂远本人不怎么样,但在皇帝跟前却莫名的有脸,他若是能替自己周全一番,那姓林的和王家也不至于这样不给自己面子。
他对顾遂远一直客气有加,这趟也是拿了些好东西才把人给请过来的,结果这人就在这儿和稀泥,尽说些没屁用的话,简直浪费了他这一番安排!
贾固安憋了一口恶气,此刻也没心思应付顾遂远,随意抬手朝他挥了挥,便要打发人回去。
顾遂远面上依旧恭敬周到,客客气气地说了两句宽慰的话,这才提脚出了书房。
等从角门出了贾府,望着后头锁上的门扇,顾遂远脸上温润的神色便冷下来,眼底透着几分阴森,冷冷哼了一声,这才拂袖离开。
他一走,那原本紧闭的门扇又被人打开一条缝,有人探出脑袋来四下看了一圈儿,没见着什么动静,这便关上门,忙不迭跑到书房去报信儿了。
贾固安还在书房里,这会儿他站在书案边上,大儿子贾麒顶着眼下两团乌青站在对面,听着他爹一通安排。
小厮在外通禀了一声,贾固安便停了话音,叫那小厮进来“人走了?”
“走了,临走前还恶狠狠瞪了咱们府一眼呢。那模样,活像是要吃人。”那小厮嘚吧嘚吧将顾遂远走时候的模样动作学了一通,一派活灵活现。
这下莫说贾固安,便是贾麒都忍不住黑了脸,“这个姓顾的真是不知好歹,要不是阿爹扶持他,他屁股底下这位置哪里会坐的这么稳当!”
到如今,他居然还敢在背后给贾家摆脸色,这人,当真不是个东西。
贾固安却是一脸冷笑,“他是个心比天高的,想必本事也极大,哪里需要我们出手相助,算我自作多情了些。”
“本事,他顾遂远哪里来的本事,也不知是怎么就投了圣上的眼缘,偏给他得了好处.......”贾麒一脸不以为意,正想再说两句,觑见他爹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到底没敢多言,声儿慢慢就低了下来。
“不提他。”贾固安深吸了口气,顾遂远这样不给贾家面子,他心底自然是有怨气的,但他也不急于一时去对付顾遂远,那小子要去幽州,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他靠不上圣上这头,自然得求到自己跟前来,届时,他必定要让那小子把这段日子从自己这儿拿去的好处,一一都吐出来。
打定了主意,贾固安很快便放下了心底这点不舒坦的劲儿,转头看向大儿子,沉声交代道,“明日王家必定当朝奏请换人去滁州接替麟哥儿的位置,到时候,你跟着一并上奏。”
贾麒猜测这是要让自己去给弟弟收拾烂摊子,心底自然不情愿,委婉地道,“儿子到底是在东宫当差,真这样,怕是殿下那边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