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胡?”刘老头眉毛高高抬起来,连带着眼皮子跟着往上翻,这么一下,他眼角那条疤越发明显起来,“我看是胡诌的胡!”
梅山顿了顿,“你这意思?”
“照你说得那些话,再加上这把扇子。”刘老头捏着那扇子的扇柄,唰一下抖开,指着扇面上一方印章给他瞧,
“你不认得这个,老子却看得清楚,从前,东家最爱收藏这位的画作,这是个前朝书画大家,专画工笔画的,一幅作品,千金难求,他一个小小的药商之子,哪里来的银子购置这样的东西?”
梅山瞪大了眼睛,细细盯着扇子看了四五遍,一脸讪讪,“还真是.......从前,代大郎就爱拿这样的扇子,不过这人的落款名儿也太多了,这把我一时半会的,还真没认出来。”
“这位大家,是个最随性的,一辈子给自己取了七八个昵称,不爱这个的,不懂都是常事儿。你认不出,也正常,我到底给东家管过东西,这些,我常能看见.......”
刘老头拿着扇子,一脸感慨。
“代家大郎确实爱这些个.......”梅山跟着叹了口气,代家大郎,真真是个实打实的好人,可偏偏,好人没好报,遇上了姓贾的,代家上下,都遭了殃。
刘老头沉默了好半晌,低低道,“不提这个,在外头,日后也少说吧。”
东家的事儿,在福州,半个字不能多提。当初东家费劲力气,求遍了所有人,才给了他一条活命的路子,东家把顺哥儿交给他,他就得对得起东家的嘱托,至少,得保证顺哥儿平平安安长大。
姓贾的如今还在福州作威作福,从前关于东家的一切,最好都不再提及,这才是对顺哥儿最好的。
梅山知道他的意思,点了两下头,转了个话音问道,“我看他那模样,也不像缺银钱的,他若是喜欢,收藏两把这样的扇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出了那铺子,我们便找人打听了他的身份,问的几个,都说幽州是有那么一个胡家,胡家也确实人多。”
“你总说远哥儿心眼实诚,我看,他那都是跟你学的!”刘老头横了梅山一眼,他这人,哪哪儿都好,可就是因为哪哪儿都好,这才不好了。
都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梅山,就是个一点儿防人之心都没有的。这么些年,他都不知被多少人骗过银子了,可他也是个愣头青,说什么,宁愿自己被骗,也不想因为怕被人骗,就不帮那些有困难的百姓。
这话,真是叫刘老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偏偏,他又不能说梅山什么,若梅山不是这么个性子,当初,他和顺哥儿也不能从那场灭门之灾里活下来,所以,哪怕别人都能说一句梅山蠢笨,可刘老头却怎么都没法儿这么说梅山。
梅山被刘老头这么一说,讪讪笑了笑,顺带着抬手摸了一下鼻子,尴尬道,
“我知道他必定是有所图的,可他的身份,我没想过会有假。”
他是压根没往这上头去想。
“你也不想想,这样值钱的扇子,他没放在心上,随意拿了给你做信物。这若是他费心买来的,哪儿能这样糟践?东家从前,对这些东西也一向都宝贝的很。哪里能随手递给别人拿着。”
刘老头把那扇子递给梅山,“照你说的,他家里,要真是个单纯的药商,哪里能养出这样大气的角色。依我看,他倒是个身份不普通的。”
梅山捏着扇子,噎了噎,一脸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可他.......我们不过是小角色,身后也没个靠山,又是第一回见面,他怎么就能这样信任我们?”
也不是他贬低自个儿,若那位胡兄真是个身份极高的,那人家怎么会纡尊降贵的,和自己一介平头百姓说话?他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帮到那些贵人的。
刘老头倒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眯了眯眼睛,说道,
“这有什么?管你是什么角色,但凡你能办到事儿,你就是个好的。你若是不能办到,那你就算是神仙转世,也不好。”
梅山若有所思,片刻后,低声问道,“若真是个身份高的,那我答应的那桩事儿,会不会,不大好?”
他原本只是猜测那位胡兄是想利用他们,在福州打开药材市场,或者是想搭他们的船,借他们的照应。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忽然要把生意做到别的地方去,总得有本地方的人做个后盾才是。
可如今刘老头这么一说,梅山一颗心却往下落了几分。
他就是个普通人,若真搅合进那些王公贵族的混战里,到头来,只会白白搭进去自个儿的身家性命。何况,他身后还有那么多人,他一死,老二老三,甚至是何老六和刘老头他们,估计,全都跑不掉。
刘老头抬眼,看着一脸止不住担忧的梅山,极慢地摇了摇头,“这说不准。福祸相依,没准,这也能是一桩机遇。”
梅山嘴唇开合两下,低低叹了口气,“我瞧着,他像是个不错的,阿远和他又聊得来,再加上那人参,人家也是一口气没缓,直接应了的。虎子他爷爷就等着这药呢。”
“行了,既然都答应了,就照办。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扭扭捏捏,半点儿不像个汉子!”刘老头睨了他一眼,
“回头人家来了,你看好远哥儿,别叫他什么都往外说,给自己老底掏了个干净就是。”
梅山摸摸鼻子,一脸苦闷地答应下来。
.........
凛城连下了好几日的雨,渡口的船都因着一场暴雨暂且停了动作。
这两日上,天气也跟着降了温,李若叫了针线房那边的婆子过来,吩咐给王府里下人们做秋装的事儿。
这头正挑着料子颜色,那头就听见外头有人禀,说是世子爷回来了。
李若便把册子先递给那婆子,叫人先退下去,“你跟着红袖到隔壁屋子里吃会儿茶,一会儿再来。”
“是。”那婆子屈膝应了,红袖上前,笑盈盈地招呼她一道往外出去,顺带着吩咐黄渠让人上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