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的人家，往年也是照着章程办事，从没出过岔子。可偏生，就是三年前，被姓贾的盯上了，硬说代家大郎缺了一笔款项没补，要他拿出来这个数。”
梅远比了个手势，陈集瞪大了眼睛，惊讶道，“这么多？”
梅远哼笑了一声，“是，这么多，代家虽有银钱，可就是普通做生意的，又没有富甲天下，这银子，那基本都在铺子里垫着呢，一时半会儿，哪里拿的出那么多现银来？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拿得出来，又凭什么要给他？代家一向最守规矩，也最认死理，不肯低头，只和姓贾的硬顶。后头........”
梅远声音落下来，捏紧了拳头，磨着牙说不出话来。
陈集眨眨眼，一脸困惑，不停地瞄着一脸愤懑地梅远。
“后头，代家就遭了变故。代家大郎被人状告，说是他勾结海寇，两边一块儿，抢劫过往商户的船只，又一时失手，杀了一打渔的，那打渔的家里人伤心欲绝，冒着得罪代家的风险，一下把人告了上去。”
梅山看着桌上的茶水，语气落低，话音才落下，桌上其余几人，便都露出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来，一个个垂下头去，不肯吱声。
“这案子，最后是如何判的？”陈集看着梅山等人的表情，低低问道。
“抄家，代家大郎问斩，府上女眷充入军妓。其余人，发配为奴。”
梅山声音极轻，代家，是实打实的好人家，代家大郎，从前还帮过他们不少，这样的好人家，却没个好下场，他心底只觉得说不出的难过。
他替代家难过，也替自己难过。
这样黑白不分的世道，这样的官员，和恶鬼有什么分别？
梅远紧紧咬着牙关，“代家，是无妄之灾，那姓贾的，听说是上京有靠山。所以才敢这样草菅人命！”
陈集垂下眼，眼神跟着暗了暗，姓贾，又这般嚣张，那必定就是贾固安那老狐狸的本家了。
他虽知道贾固安满肚子坏水儿，却不曾想到，他的手居然伸得这么远，连福州都被他给渗透了。
福州临海，当地军所的力量不容小觑，再加上，那儿有大齐最厉害的水军，若是，福州真落到了贾家手头上，这对自己，绝非好事。
眼下，皇帝万事不管，眼底只看得见几个手足兄弟，担心着皇位被夺了去，至于别的，全都不在那位圣上的眼底。
上京城里尚且不平静，也不见他多管一管，更别提离了千里的福州了。
福州这件事，指望不上皇帝和朝廷出手，那他便只能自己出手.......此事，还得回去和公孙铸商量一番，这趟福州之行，得派个信得过、也有本事的人去才行。
陈集掩下心头的思绪，接着问道，“此案会不会太武断了些？仅凭那打渔的家眷一句话，怎么能就如此轻率的判刑？好歹，也得叫人辩驳两句。”
梅远拍了一下腿，愤愤不平道，
“这事儿，本来不该闹到如此，偏生那姓贾的不知打哪儿招来几个海寇，一口咬定，说是代家大郎和他们是一伙的，还拿出了书信和证物.......”
这就是，人家早就布好的局了。那位代家大郎，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心思太正了些，大约，也没想过，堂堂市舶司的官员，居然会和海寇里应外合，污蔑自己一个平头百姓。
陈集抿了抿唇，能找来海寇出面，证明，姓贾的与那些海寇私下里必定是有联络的。勾结海寇的分明是他自己，结果，他却把这一茬扣在了代家大郎身上。
真是好狠毒的计策。
“不提这个，这些扯远了。”梅山在陈集肩膀上拍了两下，
“胡兄家里头是做药材生意的，可有人参能卖？虎子他阿爹是经年的老毛病，大夫说，得用六十年以上的参调养着，咱们这趟来，也是想买些这个。”
虎子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又被身边的梅盛一下摁住了手背，疼得他嘶了一声，剩下的话，便又一骨碌都滚了回去。
“梅大哥客气了，这参是小事儿，我家铺子里正好能拿出来。”陈集笑了一声，“不如，明儿，几位随我一道去铺子里取？还是我拿了印信给几位，你们自个儿去拿，也都使得。”
梅山笑起来，心下跟着放松许多，“明早我们还得先去一趟市集，不好耽误胡兄的事儿。那就劳烦胡兄给份印信，明儿我们自己跑一趟就是。”
“也好。”陈集笑应了一声，让胡家药铺配合他演一出戏，本就不算什么难事儿。
正说着话，伙计上了菜，梅山便停了话音，招呼着大家一块儿用饭，梅山几个都是大胃口，一顿饭风卷残云的吃完，也没用一刻钟的功夫。
伙计上了收拾了桌子，陈集点了一壶明前，说是请梅山几个吃茶。
陈集抿了几口茶，便瞧见青犊站在楼梯口处朝自己使眼色，陈集收回目光，看着身边儿正不断夸着这茶好的梅山，捉到话缝，笑着道，
“今日多谢几位款待，咱们这也算是一番缘分，这把扇子还请梅大哥拿去，明儿几位只管去我家洪都东街的铺子里取人参就是。”
梅山忙放了茶水伸手接了扇子，一时有些不大好意思，“那就，多谢胡兄了！”
“小事一桩，当不得谢。”陈集失笑摇摇头，顿了顿，说道，“我有件事，想请梅大哥和几位兄台帮帮忙。”
梅山极其爽利地抬手一挥，“胡兄只管说，咱们几个投缘，便都是兄弟！只要咱们办得到，必定帮胡兄！”
“几位必定能办到。”陈集笑着恭维了一句，抬手指了指南边儿，“我们家，想往南边儿发展发展，福州这块，还没触及过，今儿遇上几位，既是缘分，也是机遇，不知几位何时启程回去？
我想叫我家铺子里的管事先生，随几位一道去，一路上，也能从几位这儿听一听福州境内的大小事宜，这做生意，总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梅山心底松了口气，大手一挥，笑着应了这话，“我们后日就启程，胡兄放心，必定帮你照顾好你们家的管事先生！”
“那胡某，就先多谢梅大哥和几位了。”陈集笑起来，抬手朝几人拱了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