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出声儿,倒是把几个行脚商的视线都引了过来,方才开口点菜的中年男人望着陈集,“您是?”
方才,几个行脚商压根没发觉身边儿有人在听他们说话,或者说,就算发觉了,也不会往心里头去,他们说的这些,都是再寻常不过的生意场上的话。
在几人心底,这样的小铺子,哪里有什么大人物会出现,这些话,不过是自个儿抱怨两句,委实不算什么。
因此,他们压根没注意到还有个陈集在侧。
这会儿,陈集猛的一开口,倒是叫几个人一时都怔愣住了。
那伙计是个机灵的,忙笑着打了个圆场,说道,“这位爷也是咱们这儿的常客了,他说得几道,也都是时下小店最多人点的。”
陈集顺势起身,朝着几人拱了拱手,笑着道,“在下幽州做些贩卖草药的生意。与诸位,算得上是同行了。”
草药生意?那中年男人心底打起鼓来,一时没接这话,他们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这人若真是做生意的还好,若不是,就怕是起了什么坏心思......
他不吱声,剩下那几个也全都面面相觑,还是那个大胡子先抬手拱了拱,还了陈集的礼,这一茬,才算勉强带了过去。
这几人一脸的尴尬,陈集只当瞧不见,乐呵呵地上前两步,站到那大胡子边上,微微欠身,笑着问道,“几位,是从福州过来的?”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福州口音,那几个行脚商人一听,霎时抬眼朝他望过来,惊讶地打量了他好几遍。
“咱们几个确实是从福州过来跑生意的。这位兄台莫非......”那大胡子上下打量着陈集,这样俊俏的小郎君,他还真是头一回见了。
“这倒不是。”陈集笑起来,解释道,“福州常有商行往这边来,我做草药生意,也常和他们打交道,自小就会些乱七八糟的口音,听得多了,难免会学上几分,就是,在几位跟前这么一说,倒有些班门弄斧的意味了。”
大胡子闻言,跟着失笑,这人,倒是个有趣的。
“这位.......”大胡子抬了抬手,想称呼,却又一时不知怎么称呼。
“在下姓胡,家中行十八,诸位叫我一声十八也使得。”陈集指了指自己,一副脾气极好的模样,爽快地介绍了自己。
这样的好脾气,再加上他生的好,若是有心交好,旁人很难不接受。
幽州洪都城内,确实有一户做草药生意的人家姓胡,他们家势力不算小,至少,这几位行脚商人都是知道胡家的名头的,再一看陈集这穿衣打扮以及做派谈吐,他们对陈集霎时便信了七八分。
这会子,大胡子一行人对他的防备之心瞬间落了下来,那中年男子瞧着大胡子的脸色,笑着朝店里的伙计颔首道,“那就照胡兄说得上菜吧。”
伙计“哎”了一声,撒丫子下楼传菜去了。
这厢,那大胡子问了陈集,得知他是一个人来的,便热情邀请陈集和他们一桌用饭。
陈集也丝毫不客气,挨着大胡子坐下,又笑着问了几人的姓名,“难得遇上,也是缘分,交个朋友也使得。”
“我们几个,都姓梅,都是一个村里头出来的,往上推,也都是一家子。”
大胡子极爽快地大体介绍了一番,又指着那点菜的中年男人,笑着道,
“他叫梅盛,咱们几个里头行二,叫他老二就是。”
跟着,又指了指那满脸不忿的年轻人道,“这是老三,名叫梅远。”
“最后这个,你只叫他一声虎子就行了。”说罢,又指着自己笑道,“至于我,你管我叫一声梅山就是。”
陈集顺着话音,一个个与几人打过招呼,最后又朝满脸大胡子的梅山感慨道,
“今年你们来的是最早的一批,往年里,要到九月份之后,才会有人从福州那边过来呢。”
“那可不是,咱们今年紧赶慢赶的,就为了打个时间差,好多赚一笔。虎子去年就该成亲了,要不是没银子,这会儿孩子都抱俩了.......谁想到,还是被那起子小人给坑了。”
梅远嘟囔了一句,他是真的气不过。
“三哥。”虎子人如其名,一脸虎头虎脑地样子,见梅远又来了脾气,赶忙伸手拽了拽梅远的手。
“你拉我做什么?拉我也没用!”梅远瞪他一眼,一脸的怒其不争。
“老三!”梅山脸上笑意淡下来,梅远和虎子被他这一声呵斥给唬了一下,俩人瞬间坐直了身子。
梅盛端着茶,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好了,好了,不是都说了不说这些个?没得又说一肚子气,咱们还点了好些吃的呢,可别吃的没吃下,又积了一肚子气。”
陈集应和道,“那就得不偿失了。民以食为天,万事,抵不过吃饭要紧。”
“胡兄这话有道理!”
梅山朝陈集竖了竖大拇指,这个胡十八倒是个不惹人厌的。
“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陈集让人把自己的折扇拿过来,一边扇风一边笑着道,“听远兄弟这话,几位这一路上,莫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麻烦算不上,都是陈年留下的旧规矩了,不过今年过分了些,老三是个急性子,他容易上头激动。”
梅盛赶在梅远说话之前,把话口给堵了回去含糊不清地解释了一句。
梅山跟着道,“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不是什么大事儿。”
“是了。这两年,生意都不好做。”陈集也不逼他们,自个儿先叹了口气,又低头啄了口茶水,
“我们家在南边儿也有人管收药材,这两年,送来的药材越发少了,说是,出一个地界,就得被薅一次,你一点儿我一点儿,有人要银子,有人,要东西。总归,都不能完完整整的出来。”
“原来你们做药材的也如此!”梅远激动起来,两眼放光的瞧着陈集,他可算是找到知己了!
“老三,坐下!”梅山斜了眼梅远,只觉得头疼,老三这个性子,早知如此,他便不该带他走这一趟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