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挑明了把白家杨家一团污糟事儿拉到台面上来讲,也是摆明了不给小三房半点儿面子。
陈贺这样最好面子、最重形象的人,哪里能受得住燕王妃这一通排揎,脸上当即便由红转白,周边下人们的视线还有燕王妃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只叫陈贺如芒在背。
他总觉着,这会儿,这满园的下人,没一个不在心里头看他的笑话!
思及此,陈贺只又气又恼,身子都跟着颤起来。
燕王没顾得上他,只着急忙慌地去拦燕王妃,嘴上放软了语调,半劝半哄着道,
“我没说要怎么着,你瞧你,多大会儿的功夫,就热成这样,走走走,先到屋里头坐着,楚楚,快扶你阿娘进去。”
李若往前一步,搀住燕王妃的手,却也没吱声儿。
燕王妃哼了哼,挑着眼睛上下将燕王打量几回,
“你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你若是没起这个心思,怎么又拉着三哥儿在书房里头偷摸着说话?
你若是没起这个心思,又怎么偏要背着我?你就是动了心思,耳根子又软了,被人三两句话说动了,所以,才张罗了这么一出。
你也不必拿话哄我,我不是有些人,凭你两三句话就被哄的没边。我告诉你,你要是真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这会子,就给我都压回去!
你爱做好亲戚,喜欢拉人一把,那不关我的事儿。但你若是连累了明敕,可别怪我不讲情面。闹出来,你我脸上也都不好看!”
这些话,燕王妃憋了许多年了,于她而言,这会儿,最重要的便是儿子。
至于燕王这个丈夫,她早就不在乎了。
他一惯是这样心软耳根子软,别人说两句话,他那点本就不坚定的心思必定跟着动摇。就说白家这一趟浑水,谁见了不得避开?难不成,他这堂堂的王爷还不知道要躲开吗?
他不过是耐不住他的好儿子一通央求,所以,老好人的心思又犯了,打算伸出手去沾一沾那摊烂泥。
这毛病,多少年了,她讲了多少遍,连公孙先生也讲了许多遍,可这人就是半点儿不改,那还有什么办法?
如今,她是懒得与燕王讲道理了。
和这样的人,哪有什么道理可以讲,就该直接绝了他的念头才是!
燕王被说得心头讪讪,连带着脸上的神情也跟着讪讪,一面拉着燕王妃要往里进去,一面嘀嘀咕咕解释着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
燕王妃往后退开两步,拂了拂袖子,说道,
“你不必拉我进去,我也不进去,你们父子俩有什么好说头,只管自己去说,我来这一趟,只告诉你一句,给银子给衣裳,随意,但若是要跳进去沾一身污秽,那不行,也绝对不可能。”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母妃此言,未免欺人太甚了些!”
站在书房门口的陈贺陡然出声,瞬间打破了燕王与燕王妃僵持不下的局面,后头几个伺候的小厮抖了抖身子,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这会儿,主子们眼瞧着就要闹起来了,他们可不好多听多看。
“哎,你这孩子.......”
燕王打圆场的话还没出口,燕王妃便狠狠拽了他一把,眼睛瞧着陈贺,不紧不慢道,
“是吗?你说说,我怎么就欺人太甚了?我哪里欺负人了?欺负的是谁?我哪句话说得不中听,叫你气愤到,不惜说出这种以下犯上、不敬长辈的话来?”
陈贺捏了捏拳头,抬起眼对上燕王妃的视线,
“树倒猢狲散,自古,雪中送炭最难,我也不敢强求王府出手相帮,不过是看着杨氏整日里为此发愁,心底心疼,才想着,求父王递句话,好让我到狱中替他们周全打点一番。
母妃什么都不知道,为何一上来,便拿那些话来堵父王的口?杨氏是我的嫡妻,我又是父王的儿子,这一趟尽亲戚情分,有何不妥?怎么就惹了母妃这般不快?”
燕王妃冷笑一声,连看都懒得多看陈贺一眼,这样自以为是、又极度要强的蠢货,她不想和他多言,说得再多,这人也不会听进去。
纯粹浪费口舌。
她只挪过眼,好好儿瞧了边上臊得满脸通红的燕王一眼,这一看,她竟从他身上瞧出几分窝囊劲儿来。
这一刻,燕王妃心底陡然生出些许荒唐之感,从前,她看他哪哪儿都好,她觉得他杀伐果断,是有大作为之人。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变成了这幅任由人牵着鼻子走的软弱样?
甚至连他自己的儿子,都能随意拿话来搪塞他,偏他自己还甘之如饴。
燕王妃极失望地垂下眼,摇头道,“好,你养出来的好儿子,是非不分,孝道不讲,真是,好极了。”
“阿笙,我不是.......三哥儿你怎么与你母妃说话?还不快与你母妃赔不是!”燕王又急又恼,抬手就给了陈贺一巴掌,这会儿他只觉得嘴都急得要冒泡了。
寻常,这个儿子也还算乖巧懂事,怎么偏就这会儿钻了牛角尖,非要和阿笙争这一时的口舌?
这不是越发叫阿笙不高兴了吗!
陈贺挨了这一巴掌,一时委屈更甚,抻长了脖子,鼓着脸,愤愤道,
“儿子没错。儿子不过是想尽些绵薄之力,父王不也说了,这一趟,白家多少也有些无辜之辈,咱们两家,也算是有亲戚关系,若就这么抛开不管,良心上怎么过得去?
母妃这般说,无非是不把儿子当家里人,也不拿杨氏当嫡亲的儿媳,这回,若出事的是母妃嫡亲的儿媳娘家,母妃还能这般不管不顾、冷血自私吗?”
燕王妃气笑了,这会儿,她瞧着这个蠢货,竟是连骂都骂不出口。
“住口!你说得什么话?你的教导规矩呢?”燕王气急,上前摁着陈贺的脑袋把人拖到燕王妃跟前,“快给你母妃赔不是!”
燕王是习武之人,手上的劲儿非常人能比,这一巴掌下来,叫陈贺痛得五官都挪了位,可他也是个硬骨头,只死死咬着唇,一字一句道,“儿子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