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玉拿了一只绣绷,往赵夫人的正院去了一趟,过了小半个时辰,便急匆匆赶了回来,一进门,一面脱斗篷,一面急急喊了声娘子,金枝从里头探出身子,给她拍了拍身上那点儿细雪,“瞧你,慌成这样。外头下雪了?冷不冷?娘子在里头看送来的斗柜样图呢,你先去换个衣裳再来也使得。”
“刚下呢,倒是不冷,不换了,不换了,我这儿有要紧事,好姐姐你不必管我,我不冷。”绿玉往手上哈了口气,搓了搓手,又跺了跺脚。
“不冷还抖,出息。”金枝点了点她的脑门儿,转头叫小丫鬟去取一只汤婆子再拿一碗驱寒的汤过来,从下雪开始,赵夫人便叫大厨房那边熬了驱寒的汤,李若院子里的小厨房里也常备着,谁要是吹了风,便喝一碗,多少有些用。
“好姐姐你最疼我。”绿玉应了一声,小丫鬟来得很快,绿玉先喝了小半碗驱寒汤,身子回暖了,这才捧着汤婆子,笑着跟金枝一道进了里间。
李若正歪在榻上瞧赵夫人打发人送来的斗柜样子图,见绿玉和金枝进来,立时坐直了身子,叫了她们近前坐下,“怎么说的?”
“奴婢照娘子的交代问了,春英姐姐一句没瞒着,都说了。说是,除夕那日,周大娘子就落了胎,当天,周家那位大姑爷,没在周家,反倒是,和贾家那位小爷,在外头吃酒,好像养在外头的那个也在。吃了个酩酊大醉,人自然也歇在了外头,第二日得了消息赶去周家,什么都晚了。
春英姐姐说,那天,周大娘子是打算去找周家大姑爷回来的,结果,人出二门上马车的时候,跌了一跤,那两日上京城的雪多大啊,周大娘子又怀着身子,那么大的肚子挺着,一摔,半条命都出去了。
血当即就流了满地,周家下人都吓傻了。那地上又寒又凉,等周家人赶着请了大夫过来,孩子,早没了呼吸了。正好是八个月,外头都说,这是七活八不活。”
金枝捂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若皱着眉,什么七活八不活,若不是这一跤跌得太狠,那孩子,必定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春英还说了什么?”
“说那位周家大姑爷,愣是没落一滴泪,周家夫人原先还气得很,拎了扫帚要抽周家大姑爷,这事儿,说是各家夫人们都听说了。”
李若眉头越发皱起,周家这些事儿,能传到各家掌家夫人耳朵里,足以见得如今周家内部该有多么乱、多么没有规矩,主子的言行,居然都被传了出来,这种没规矩的内宅,怎么会是周家?
上辈子,她可是记得周家一直以规矩和礼数著称。
李若颓自想得出神,绿玉便接着往下说道,
“后头,也不知是怎么了,贾家去了人,就那么一趟,周家夫人就没再咄咄逼人了,周家大姑爷没在周家住下,说是只进去看了一眼周大娘子,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这段日子,一直和那外室住在外头的宅子里。”
“这叫什么事儿!什么规矩脸面,周家大姑爷是真不要了?”金枝愤愤地道,她是见过周家大娘子的,逢人便是三分笑,待他们这些下人也一向温和有礼,那样好的周大娘子,到头,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光是想想,金枝都觉得心疼。
“何止是他,周家也一样的。这两头,但凡有一个要脸面的,这事儿都不会闹到这地步上。”李若极慢地开了口,绿玉和金枝对视一眼,没敢往下接话。
李若揉了揉眉心,从周家表露出要和王家站在一起的势头之后,她和周俏便断了来往,前些日子,她又忙着备嫁妆、忙着操持各家的年礼回帖,一通乱下来,倒是没顾上外头的事儿。
她是真没想到周家能无耻到这个份儿上,周俏再怎么说,也是他周家的血脉,又是大娘子,周家就这样任由人作贱她,难不成,就不担心自家的姑娘日后嫁出去,都被人这般对待吗?
周家这是自个儿把自个儿的脸面扔在地上,自己作贱自己,不怪旁人都敢上去踩一脚。
周家这样没骨头的,活该被人践踏,只可惜了周俏......
昨日那样好的烟火,周俏却半点儿也不曾看见。
明明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周俏都还在阮家过得舒舒坦坦的,怎么这一回,便全都变了呢?
周俏的结局变了,那其他人呢?这一变,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李若不敢想。
李若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噎了半晌,才慢慢吐出来,她垂了垂眼,吩咐金枝道,
“去开了库房,挑些滋补的药材并些血燕一道包好,往周家去一趟,你与周大娘子说,万事,都不如自个儿的身子骨要紧。有什么要的,只管叫她告诉我。”
“哎,我这就去。”金枝应了,匆匆起身往后头开库房去了。
李若又叫绿玉去把白鹿叫进来,招手让她附耳过来,低低交代了一番,白鹿应声退出去。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白鹿便回来了,一下扎进里间屋子里,没顾得上身上那点儿雪印子,只一头扎到李若跟前,兴奋地把打探来的消息说了说,
“那位周家大姑爷,要领集英殿修撰的差使,从年前那两天开始,便跟着人学当差了。说是,等再过两日,任命的文书就该颁布下来了。”
集英殿修撰,这官职不算高,不过是个正六品,在上京城这六品满地跑的地界上,委实不算什么,可问题是,阮亭从前可从未担过一官半职!
这人,虽有几分才气,可到底气运不够,前几年考科举,每一次都差些,上辈子,她记得是阮家想法子给他捐了个官,让他在地方上任了官儿。
这一回,阮亭却能直接拿下正六品的官位,还是在天子脚下,这要是没人再背后动手,狗都不信!
况且又是从年前开始......不,或许,也不止是年前,或许,从阮亭不肯离开上京开始,从那个外室被送到他身边开始,王家和贾家,便已经开始着手布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