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在前殿礼完佛,到后山逛了一圈儿,这两天后山的重瓣木芙蓉开得正好,粉白交错,别有一番意味。
李若挑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刚在亭子里坐下,没多会儿,便瞧见了和随安大和尚一道漫步上来的公孙铸。
“大师。”李若起身,朝着随安福了一礼,又朝公孙铸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李施主。”随安一脸慈眉善目的笑意,“施主身子可养好些了?”
“比从前好多了。多谢大师费心。”李若极规矩地答了话,她在随安大和尚跟前,总有种自己被看得透彻的感觉,这感觉让李若不大舒坦,因此,她也极少和随安见面。
随安大和尚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必清过三日就该回来了,敏慈师太是与他一道的。太妃那边若是想听经,这两日上,可以先叫静安进宫,那孩子是敏慈教出来的。”
“是,这话我会转达给太妃,多谢大师。”
“李施主客气。”随安轻轻颔首,一侧的公孙铸笑着接过话去,“过会儿该起风了,李四娘子身子刚好没多久,还是得注意些。”
李若顿了顿,笑着与他说了声多谢,公孙铸但笑不语,朝李若拱了拱手,这才与遂安一道往前走了。
李若站在原地,眼看着二人拐过前头的弯,身影被一簇木芙蓉完全挡住,她才回过神,犹豫了片刻,吩咐金枝往山下走。
相国寺后山这片打理得极好,沿着鹅卵石小路上来,两侧花草从生,树木高大,隔上几步,便有一座歇脚看景用的亭子,一路下来,李若还遇上了不少脸熟的人,大多只是点个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有几位和李家寻常便有往来的夫人倒是主动和李若说了几句话,李若进退有度地应了,和人打过招呼,这才脱身离开。
李若和人告辞后,特意挑了个没什么人的方向,沿半山小径往下,绕过一棵新开的月桂,迎面看到王荆摇着把羽扇朝这边缓缓而来。
李若见到他,立刻垂下眼,往一侧避让开。
王荆看见李若,眼底没半点儿惊讶不见,仿佛这事儿是他早有预料的一般。
李若有心的避让,王荆也只当看不见,老远朝李若拱了拱手,提步往她跟前过去。
“李四娘子。”王荆捏着羽扇,笑意满面,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王四爷。”李若避无可避,只得转过身,朝王荆行了个福礼。
“之前听寺中小师傅提起,说是,四娘子问了办法事的事儿?”王荆带着丝丝笑意。
李若极慢地点了点头,心却跟着往下沉了几分,这事儿,她只和广渊提过一嘴,何况,这事儿不过是彭城伯世子夫人林氏随口一提的借口罢了,王荆连这个都知道,是不是证明,这段日子,自己一直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这事儿说起来也是在下失礼。不过,我这也是家中长辈有命,法事之事,祖父交代必须做满七七四十九日,如今,倒也不好给四娘子腾日子。四娘子若是有急,不若请宁安寺的青至大师出面?在下与青至大师有几分交情,能帮得上几分忙。”
王荆笑意盈盈,一双眸子看似温润无比,视线落在李若身上,却叫她浑身一寒。
“这种事,哪里有失礼之说?王四爷太过客气了。”李若屈膝,“这事我不过是替人问一嘴,急不急的,我也不知。劳烦王四爷费心了。”
宁安寺远在五台山,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七八日功夫。她不懂王荆为何要提及这一茬,难不成,就是为了炫耀他与宁安寺的大师交好?
“费心谈不上。在下和李三爷私交甚笃,这点小忙,还是能帮上的。”王荆朝她拱了拱手,算是还了礼。
这话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仿佛他当真与李峥私下交情甚好一般。
李若没答话,只微笑着颔首示意,这位王四爷,是个极难应付的主,若是可以,她一句话也不想与王荆多说。
她这份冷淡,王荆似乎全然没往心里去,依旧笑盈盈地与李若说着话,“早前听说四娘子在寺里清修,在下便有些想去拜访一番了,从前,李三爷时常提及四娘子,说四娘子的才学出众,便是李三爷自己,也曾多次甘拜下风。”
李若对诗词一道确实有些灵性,当年在族学里,先生也夸过她几回,但要说她比李峥强上许多,那自然是夸大其实了。
“是三哥哥谦让于我,所以才那么说。”李若声音平淡。
王荆说起这些事儿,究竟意欲何为?
她可不想与王荆纠缠下去。
“是吗?在下倒是觉得,四娘子当真是极为聪慧的。想来这才学一道上,也不可能差。”王荆笑意温润,“就是可惜了,那顾家,委实不是什么好去处。顾大人虽有才气,却不是良配。”
“我与顾遂远早已义绝,他是不是良配,我不关心。”李若极快地接了王荆的话,顾遂远以及顾家的一切,于她而言,早已经是过去了。
什么良配不良配,她不关心,也不需要旁人拿这些事儿来宽慰自己。她如今只想看顾遂远从高处跌下来,最好,重重跌进泥潭里,一辈子爬不出来才好。
唯有如此,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王荆闻言,似是有些惊讶,但他反应极快,忙对着李若长揖到底,“是在下失言,四娘子莫怪。”
李若抿了抿唇,侧过身,只受了他一半礼数,“王四爷可还有旁的事儿?若是没有,我便先告辞了。”
他转了个话音,对李若道,“之前,金明池文会,六妹妹与四娘子之间有些龃龉,听说六妹妹得罪了四娘子,她回家以后,母亲便已经教训过她了。我一直记着这事儿,想着当面给四娘子赔礼一番。”
“赔礼便不必了。六娘子年轻,一时冲动,我能理解。”李若说得轻描淡写,言语之间,倒是把王六娘子说成了不懂事的小辈。
可实际上,她和王六娘子也没差多少。她这般说,无非是点明王六娘子娇蛮跋扈,王家的教养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