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朝落魄万人踩吗?
要不是三十六块钱的火车票有点贵,这趟泸城之行就算没有谈成生意,只看这场大戏也够她讲一辈子了。
不过看到郑厂长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心里又有一点不是滋味。
郑海站在楼下,身前只剩下打碎的玻璃台灯罩,他台头看了一眼昔日住过的家,苦笑一声。
“呵,真是好邻居,好同事,好爱人!”
都特妈的滚远远的。
他抬脚,一脚将破灯罩踢飞,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啊!”
郑海吓了一跳,他现在就是这国棉二厂的过街老鼠,没事都有人想踹一点,这会可能不伤了人,他掏不出一毛钱来赔偿。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昔日一身傲骨的郑海,这会不得不弯下腰,用最真挚的态度道歉。
杨美娇见他这样,心里不是滋味,未来的大佬也有这样卑躬屈膝的时候。
她也不藏了,从楼道口出来,“郑厂长,没想到我们以这种方式见面了。”
郑海看到杨美娇,有一瞬间愕然,随后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发。
“没想到是你,你竟然信我真的来了。”
杨美娇俏皮地歪着头看他,“不然呢,郑厂长是个大骗子,我不该来?”
郑海准备握手,想到自己在审计科坐了两天,手掌在身上蹭了蹭,“别叫我厂长了,才短短几天时间,我已经不是这国棉二厂的人了。”
杨美娇点头,“我看报纸了,现在这里说话不方便,要不我们去招待所食堂坐坐?”
郑海苦笑,“当初看到小杨就发现你不是一般的姑娘,看了报纸还会来找我。”他伸手。
“走,我请你们吃——吃饭。”后面两字他忽然就没了底气。
两手摸兜,掏不出一分钱,他的各人所有财产都被没收了,进入审计室前,别说兜里的钱,就连一片纸都被抄走了。
“真是抱歉,让你们来泸城,我连尽地主之谊的能力都没有了,还要你们请我吃饭。”
此时,他们已经坐到招待所食堂,郑海一人就将桌上点的菜吃掉大半,这会还在对肉包子下嘴。
杨美娇不在意这些,也没有立即谈那批布料的事,而是关心地问:“郑同志日后有什么打算?”
郑海擦了嘴角上的油,可能是因为吃饱了,人也变洒脱了。
“家是没了,不过我有这个。”他敲了敲心口的位置,“人只要有斗志,雄心,就不怕有过不去的坎。”
杨美娇点头,不愧是她认识的那位纺织业大王,果然不一样,遭受这么大的打击,一点颓废意识都没有。
“你还真是让人钦佩。”
郑海吃饱了,起身,“没啥钦佩的,说真的,看到你之前,我还迷茫来着,不过见你来了,我就知道天不亡我。”
杨美娇挑眉,猜到了他指什么。
陈盼弟还有一点懵,“这是啥意思?”
杨美娇对着她笑,“一会你就知道了。”
郑海借了杨美娇五块钱,在一个十字路口租了辆三轮车,亲自蹬车驮着两姑娘去了偏僻的城郊。
“小杨,我现在最庆幸的是当日主动搭话,不然以后的日子怕是只能蹬车出苦力过日子了。”
“郑大哥心有抱负,就算一时落魄也能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不然你也不会当着大厂厂长,还学人折腾。”
闲聊下来,杨美娇已经将他的称呼从郑同志改成了郑大哥,这样更有利于日后的合作发展。
郑海感慨,“你人年纪小,却是理解我的,我家那口子总说我好好日子不好好过,每天瞎折腾,让她提心吊胆。”
他呵笑,“每天抱怨我,拿回钱了一分不少花,招摇炫耀一样不落,我这不过没了工作,就要和我离婚。”
杨美娇坐在板车上,蜷着腿,听着后世大佬畅谈人生,风吹她的发丝,她唇角微微掀起。
“如果那人不能理解自己,那便不是有共同志向之人,离开了就离开了,带着埋怨的陪伴也不幸福。人生很长,人很多,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一起奋斗,活着反而轻松快乐。”
郑海才升起的一丝落寞,随着后面小姑娘传过来的话,心情畅快了不少,他越发对杨美娇刮目相看,小姑娘劝起人来,还真是一针见血,说到他心坎里。
“你说得对,能一起享福,不能一起共苦,分开就分开,没啥难过的。”
但他是否真的不难过,只有他自己知道。
杨美娇知道,男人再强大也有脆弱的时候,而此时的郑海脊背有些坍塌,他的心一定是难过的,能让男人站起来,重试自信唯有事业。
而她,就要做拯救大佬的第一个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