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14岁的生日到了。
这个生日和以往有些不同,她还是小学生时,喜欢热闹,总是邀请很多同学,大家一起出去聚餐玩乐。但上了初中,她却开始想要安安静静地过生日,只和家人庆祝。
加恩的爸爸已经有一周没有回家了,因为他还有另外一个“家”,需要花上精力照顾。私生子的秘密见了光之后,加恩就对这个爸爸彻底失望了,他在家也好,消失也罢,都改变不了他还有别的女人,别的孩子的事实,他在加恩心中高大不可违抗的形象,已经不复存在。
但他的夜不归宿,频繁缺席,对可心妈妈打击很大。这个36岁的女人头一次感觉到岁月是残酷无情的,自己没有资本去和20出头的女孩争夺男人的心。
更何况这段婚姻一开始就是极度不对等的,他把她和女儿从深渊中拉出来,给她们普通人奋斗几辈子都达不到的生活水平,比起“丈夫”,他更像是“恩人”,可能她的忍耐、“贤惠”,也算是对他的报恩吧。
可心看得出妈妈状态不佳,所以当妈妈问起她生日想怎么过时,她回答在家里简单吃点饭就行。就她们母女,弟弟和妹妹,一起吃一顿饭,能像平时一样,一家人在一起,没有负担,不作他想,对可心而言,就是最好的庆祝了。
生日这天,妈妈定了菜单,让阿姨们做了一桌好菜,都是可心平日爱吃的。加恩一早就出门去订蛋糕,他给可心选了一款粉色的草莓蛋糕,蛋糕中间用翻糖雕注了一位翩翩起舞的少女。
可心收到了大家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妈妈的礼物是一件定制的舞蹈裙,裙子真丝织就,薄如蝉翼,袖口和裙摆处都有华丽的珠绣。
加恩的礼物是一条白贝母项链,制成月亮形状的白贝母,闪烁变幻着彩虹的颜色,仿佛还拥有着大海的记忆。
萌萌给姐姐画了一幅画,画着姐姐在花丛中跳舞,脚尖所踏之处绽放着鲜红的玫瑰,妙丽的礼物是一个钢琴八音盒,音质清脆悦耳,打开之后还可以收纳首饰。
可心还收到一份特别的包裹,是从美国寄来的,里面有一封信和一个自由女神的小雕塑,这是吴灿森的礼物。信中说他去美国上学了,但一直挂念着她,希望他的生日礼物没有迟到。
过年这段时间,可心一度觉得自己的生活飘摇不定,好像喜怒哀乐都掌握在别人手中,但这个生日,又让她重新找回了内心的安定,原来那些生活中不可预知,不能掌控的变化,并没有让她身边的爱减少分毫。
晚饭过后,妈妈带萌萌回屋休息,客厅里只剩可心和加恩两人,加恩神神秘秘地跟可心说,
“姐,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么晚了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可心正好也想出去走走,弟弟拉着她,走过了那座石桥,穿过了低矮棚区的巷子,巷子的东边是林立的高楼,霓虹闪烁一片繁华景象,西边可心没有去过,一眼望去没有什么光亮,好像是荒凉废弃了很久。而此时他们正向西边走去。
夜深露重,初春的夜晚冰冰凉凉,吹过的风还残留着冬天的痕迹。可心和加恩的脸都冷得有点发红,只有握着的手是温暖的。
没有路灯的小路上,唯有月光照亮,走着走着,本是黑漆漆的一片的前方,轮廓越来越清晰,可心感觉脚下坚硬的路面突然一软,她的脚正踏在一方草丛上。
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这是一片看不见边际的草地,月光撒落在草地上,安静而平和,露水晶莹剔透,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澜。
“这是哪儿?”
“姐,这是我的秘密基地。过年那几天,我本想离家出走的,然后一个人走到了这里。我觉得好美,然后又想到了你和萌萌,就决定不走了。”
可心有些愧疚地摸摸他的头,
“傻孩子,是姐姐对你关心得不够。”
“姐,还有更美的,你抬头看!”
可心抬起头,头顶是浩瀚的星空,城市里的夜空一直枯燥无趣,被灯光反射得没了原本的颜色,只有厚重的云朵和模糊的轮廓。
但眼前这片天,无数的星星争相闪烁,天空像被天使吻过,清洗得没有一丝尘埃,只留下这一片穿越几亿年的光辉。
加恩拉着可心,躺在了草坪上。他们有一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繁星。
片刻,加恩开口了,
“姐,今天好像是白色情人节,我收到了很多巧克力,还有卡片。”
“你们这些小朋友都这么潮流啦,还过白色情人节。”
“嗯,挺多女孩说喜欢我,我不知道怎么回复。所以就不说话。”
加恩转过头看着可心,
“姐,什么是喜欢?”
“嗯……喜欢就是对一个人有好感,想要接近他吧。”
“那什么是爱?”
“爱……爱很复杂,我也说不清楚。”
“姐,我以为两个人相爱才会结婚,才会生小孩。但为什么不是这样。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爱很多人?”
“因为那不是爱吧。爱应该是唯一的,非你不可的那种感情。”
“那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了。”
“你才多大,就一辈子啦。再过20年,你就不这么想了。”
“姐,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不太记得了,在咱们认识之前,他就去世了,那时我太小,没什么印象了。”
“那你还记得你爸爸长什么样么?”
“他好像很高,眼睛很大,我的眼睛不像他,像妈妈。”
“我完全不记得我妈妈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出生时她就死了。”
“也没见过她的照片么?”
“没有,从来没有,我问爸爸,问爷爷奶奶,没人告诉我。不过我也没什么遗憾的,已经这样了,还能更糟么。”
加恩的目光从可心脸上移开,又望向天空。
“会越来越好的,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嗯,姐姐,我还有你。你也还有我。”
可心和加恩躺在草地上,好像所有的心事也化成了星辰,飘到了那遥远的不可触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