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怎么来了？"江眺跟周聆一起坐进车后座，“范叔叔也在啊？”
被点到名字，范洪宇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他爽快的笑起来，“走，带你们吃大餐去。?”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江眺注意到，吴丽莎今天喷了香水，不仅如此，她修长的脖颈上还坠着条金项链。
这很不寻常，手术室对无菌条件要求严格，为了便于工作，吴丽莎几乎从不打扮。
——她这样子显然不是刚下了班从医院出来的。
吴丽莎脸上的喜色溢于言表，但她还想卖卖关子，“待会儿再告诉你。?”
很快，车子停在一家法式西餐厅门外。
这是渝城唯一的一家米其林星级餐厅，新古典主义的装修风格，分室内和室外两个用餐区域。
室外用餐区闹中取静，绿意盎然；而室内用餐区则设计繁复，厚重优雅。
同样厚重的，还有菜单上面标注的价格。
江眺简略扫了眼菜单，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妈，你知道在这里一顿饭会吃掉两部爱疯4的钱吗？”她压低了声音对吴丽莎说。
如今苹果手机如日中天，是年轻男女们竞相追捧的时尚单品，甚至已经发展成了度量衡。
懂的都懂，一果等于一肾。
好在是这里的桌椅都隔的很开，邻桌的客人应该听不清江眺在说什么。
不然从她说出“爱疯4”三个字的时候，就该有人尖叫着跳出来问“这是哪里来的土狗”了。
“我知道，今天破例奢侈一次。”吴丽莎嫌弃的看向自家上不了台面的女儿。
都是一块长大的孩子，看看人家小聆是多么的淡定自若，像个真正的富家女。
不一会儿范洪宇泊完车回来了，“等久了吧？这外面还挺不好找地方停车的。”
“你知道为什么这么不好停么？”周聆看向自家舅舅。
“为什么？”
“因为你开的是奥迪，如果你开的是布加迪，当你的车子刚在店门口停稳的那一刻，这里的服务员就已经扒在车窗上主动求着要为你提供泊车服务了。”
她说这话时，轻描淡写的瞟了眼侍立在一旁等待他们点餐的服务员。
服务员被这一眼盯得毛骨悚然。
眼前这个小姑娘虽然穿着最普通的休闲装，但举手投足很有气质，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主。
而她旁边那个一惊一乍的，看似刘姥姥进大观园，但她二十块钱的迷彩T恤下居然穿着条巴宝莉的高定短裙。
在这里做服务员越久，见识过的富人越多，就越会明白一个道理。
——真正的有钱人是不会把奢侈品供起来的。
不是说有一块名表，就一定要搭配定制的西装，也有穿着棉T恤和人字拖的。
所谓的“奢侈品”对富豪来说也只是日常用品而已，别人可以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比如眼前的这一家人。
人家可能就是孩子放学了，路过吃顿便饭而已，哪像有些桌的客人还特意打扮了来的，一坐下菜没点几个，自拍却拍了几百张，就等着回去炫耀好几年呢。
想通这一点后，服务员立马换上了恭敬的态度，甚至还给他们赠送了一份甜品。
而桌上的四人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当成了“隐藏富豪”。
范洪宇见周聆一开口就这么不客气，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外甥女了，平时傲归傲，但从不会平白无故的讽刺人。
于是问：“这是怎么了，今天在学校遇到不开心的事了么？?”
“是呀，?”吴丽莎也跟着关心道，“是不是妹妹又惹你了？”说完拿眼神去瞪江眺。
“这丫头啊，她就是个天棒，小聆你最乖，别跟她一般见识。”
江眺目瞪口呆。
“天棒”在渝城方言里就是指那些不服管教，给根孙大圣的金箍棒天都能捅破了的反骨仔。
江眺的惊讶不是来自于老妈对自己的形容，而是她在指代自己的时候说了一个词：妹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再骗自己“姐姐?”不是她最不想要的那种“姐姐?”，那就太自欺欺人了。
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在等待上菜的间隙，江眺试探着问：“老爸今天不来吗？”
这句话让范洪宇脸上原本的笑意僵了僵。
吴丽莎不明所以，“他来干什么？?”
很快她就注意到身边人情绪的低落，于是厉声说：“小眺，妈妈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爸爸和妈妈早就已经分开了，现在也都各自有了新的家庭。”
“以前你年纪小不愿意接受范叔叔，妈妈也不逼你，但是如今你已经长大了，妈妈希望你能够理解这个选择。?”
江眺大张的嘴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我不是不理解，我是不知道！?”
吴丽莎投给她一个“你看你又装傻了吧?”的眼神。
“所以是什么时候的事？”努力平复心绪后江眺问。
“什么？”
“你和他……”她看向范洪宇，“组成新家庭。?”
听女儿问起这个，吴丽莎又来劲了。
她喜滋滋地从桌下掏出两个红本本，“锵锵～爱情长跑十年后，今天终于领证啦！”
“惊不惊喜？”
江眺冷着脸，心说你看我这样像惊喜吗？
所以这就是今天明明放学晚了，却非要来吃高档餐厅的原因？
破案了，今天虽然不是林姝鹤和顾谨言在一起的日子。
但根据能量守恒定理，在一起的人变成了江眺她妈和周聆她舅。
那天，还在北县的时候，桂姐姐说过下午前她爸会来，结果江岳没来，来的人是范洪宇。
——或许一切就是在那一刻埋下了伏笔。
按照伦理来说，现在江眺真得叫范洪宇爸爸，而周聆应该叫吴丽莎舅妈。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江眺整个人宕机了。
她在随后的两小时里，食不知味的吃掉了“两部爱疯4?”。
回到家后——甚至连家都不再是之前的那个家了。
江眺趴在阳台栏杆上，目之所及是全无遮挡的，两江四岸的璀璨灯火。
这套之前她爸妈在一起时永远都装修不好的江景大平层，如今已经住上人了。
从房子里的各种生活痕迹不难看出，他们搬进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江眺一个人躲到阳台上，掏出手机用2G网络搜索：重组家庭的两个孩子可以在一起吗？
网页转了很久才转出来，页面里有说行的，有说不行的。
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这时吴丽莎推开玻璃门走出来，也学着女儿的样子在栏杆上趴着。
“怎么样，这边视野很好吧？?”吴丽莎眺望着远方，她在餐厅时喝了点酒，直到现在还有点微醺。
“一开始我本来是想把阳台封掉的，可是你范叔叔说，留着吧，小眺喜欢看江景，封了隔着玻璃没那么好看了……”
江眺发现面前的吴丽莎和她以前认识的那个母亲不一样了，她从一台冰冷的手术机器变成了一个姿态柔软的女人。
其实关于要不要封窗这件事，吴丽莎和江岳也有过争执，当时江岳不想封窗，而吴丽莎坚持要封。
最后是打人更疼的那个赢了。
但现在看来，吴丽莎不是不能留下阳台，她只是不能为江岳留下而已。
——“妈妈希望你能理解这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