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大门前。
白沙村的村长兼书记陆红兵一手叉腰,一手捏着块沾了灰尘的旧毛巾按在正往外冒血的额头上。
他之所以叉着腰,并不是因为傲慢或者别的负面情绪,而是先前地震的时候家里的臭婆娘明明都跑出屋了,又非要折返回去救圈里养的猪。
在与妻子拉扯的过程中,陆红兵闪着了自己的老腰。
此时村委会门前的空地上,挤满了从自家宅子里跑出来的村民。
他们或坐或站,都多多少少负了伤,过来想寻求村委的帮助。
村主任见陆红兵额头上的血一直没止住,走过来劝道:“村长,你这伤得挺严重的,要不我还是让平儿过来给你包扎一下吧。?”
他口中的平儿,是村里唯一的村医,陆平。
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如今房子倒了一大片,对外通讯又断了,正是需要村长主持大局的时候,他可不能这么倒下了。
然而陆红兵有自己的顾虑,村卫生站储备的各种药品本来就很有限,在地震中还打翻碰碎了不少,自己作为村长有责任把急救物资留给更需要的人。
他板着脸,固执的说:“我没事,派去各家统计情况的干部们回来了吗?”
村主任正要答话,一个头上缠满绷带,包得像木乃伊的少年走了过来。
从少年露出的一双浓眉大眼,陆红兵认出了这是自己的儿子陆浩宇。
——地震发生的时候,房梁上的一块老腊肉率先掉下来,同时砸中了他们爷俩。
陆红兵自己都没包扎,以为算是做好了表率,谁知一转头就看见亲儿子头上硬币大小的伤却包了满脑袋绷带。
他气不打一处来,以为是儿子仗着自己村长之子的身份,占用了仅存的医疗资源。
拧起拳头就准备再给他脑袋上捶出点伤来。
好在这时陆浩宇及时开口:“阿爸,你快来,那边来了两个人,她们带了好些个绷带还有药水。”
陆红兵一愣,捏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跟着儿子来到升旗杆下,只见那里果然站着两个灰扑扑血淋淋的外乡人。
其中一个女生冷脸站着,穿的某学校的校服,脸上和衣襟前全是血,但难掩五官精致美丽。
另一个女生染了蓝头发,看上去不太好惹,露出的胳膊和腿上全是伤,脚上甚至连鞋子都没穿。
正跪坐在地上,帮某村民家脚踝受伤的小女儿用双氧水冲洗消毒。
“好啦好啦不痛哦,看,好多小泡泡,宝宝要变成小美人鱼啦。”女生一边哄孩子一边毫不心疼的把一整瓶双氧水全倒下去。
——这笑眉笑眼,还有这量大管饱式的急救手法,不是江眺又是谁。
陆浩宇那满头多到可以拿去裹个小脚,剩下的再甩房梁上就地上个吊都完全足够的绷带,显然也是出自江眺之手。
在来的路上,周聆曾多次表示要先给江眺处理好伤口,再把剩下的药品送给村民。
但都被江眺拒绝了,因此这会儿她在一旁站着,脸色不怎么好看。
她脸色不好看,陆红兵的脸色却是瞬间慈爱了起来。
两个外乡人,年纪看着也小,自己都还满身血呢,却先想着救村里的孩子,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舍己为人精神呐!
“你们两个是游客?”陆红兵开口问。
江眺给小女孩处理完脚伤,这才抬起头来,落落大方的打招呼,“村长您好,我叫江眺,这是我朋友周聆,我们两个是从渝城来的。”
“你认识我?”
“刚给小宇包扎的时候,他说他的村长老爸,跟他一样被腊肉砸伤了脑袋。”她的目光停留在陆红兵捂着毛巾的额角上。
陆红兵:“……”松开的拳头再次捏紧了,他堂堂一村之长,一世英名都被这傻儿子给抖漏光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你们这大老远的,从渝城跑这来干什么?”
见村长自己主动问了,江眺也不客气,直接表明来意说自己和周聆是被朋友邀请来做客的。
刚才地震房子塌了,她俩跑了出来,但还有朋友被埋在了里面,想问问村长能不能派几个人和她一起去把朋友救出来。
“我们带了很多急救用品,两个人搬不动只先拿了两箱子来,剩下的在后备箱里,等把我朋友救出来,可以全部送给你们。”江眺和陆红兵讲条件。
虽说陆颖也是这个村里的人,但从她一个人脱离大部队远远的住着,想必和乡里乡亲们的关系不会太好。
如今各家各户都有不同程度的受灾,到处都需要人手,等救到陆颖家头上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去了。
只好先找村长想想办法。
听江眺这样说,陆红兵自然是十分乐意的。
既然都是村里的人,他本来也是该全力营救的,先救后救都是救,先救江眺所说的这个朋友,还能换一批伤药,何乐而不为呢?
“你朋友叫啥?住哪个地方?”
“她叫陆颖,就住在那边山头。”江眺见村长这么好说话,喜出望外地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
看到江眺所指的方位,陆红兵还没说什么,旁边围着的几个村民却率先变了脸色。
“怎么是她啊……”有人小声嘀咕到。
江眺:“???”
她是猜到陆颖可能人缘不太好,但也没想到会差成这样,刚刚还和蔼可亲的村长,此刻却突然换上一副有点嫌弃地表情。
“你们是陆颖的朋友?”
“额,其实也算不上朋友,”江眺立刻改变了措辞,“但屋里还有其他人也一起被埋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陆红兵为难地说,“不是我不想帮,而是就算我现在安排几个乡亲和你一道去,他们也不会乐意。”
“为什么?”江眺不明所以。
“她有病,你不知道啊?会传染的。”旁边的一个村民说。
“啊?!”江眺吓得全身一震。
之前和倪念的对话中,她已经知道了陆颖平日里女女关系处得挺乱的。
现在又突然听人说起陆颖有病,还是会传染的那种,再看看大家避之不及的表情。
这让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联想到了那个很容易因为私生活不检点而得上的免疫系统传染病。
倒不是歧视什么的,江眺妈妈那边一家子的医生,她从小就被养成了客观看待各种疾病的观念。
但……但是——
现在周聆可是满身都是陆颖的血!
江眺脸色一白,连忙站起身拉着周聆问:“咱们之前跑出屋的时候,你没有哪里不小心被碰伤吧?”
周聆理解了江眺意思,她反应迅速的躲开了江眺伸过来的手。
——她倒是没有受伤,可是江眺现在满手都是伤。
好在周聆还留有一丝理智,向先前说话那村民确认到:“你说的陆颖有病,是什么病?”
“还能是什么病?”那村民似乎是有点难以启齿,“她一个女人,却和其他女人搞在一起,给她爹妈都气死了。”
“村里的老人们都说了,这是癔病!”
“鬼上身啦,治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