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呢薛教官也算眼疾手快,那运动鞋其实只在他鼻尖蹭了下,下一瞬就让他抬手接住了,并没有实打实的砸脸上。
但没人天真的以为这样他就不会追究了。
整个操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此处,一时间四周安静得只听得见蝉鸣。
“你说什么?”薛教官捏着鞋子问,脸上看不出喜怒。
周聆把江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替她回答:“教官,江眺身体不舒服,刚才一时情绪没控制住,她不是故意的。”
“噢,身体不舒服是吧。”薛教官点点头,甚至还笑了。
不远处的人群里,杨晓雨凑到张晴耳边说:“喂,你说江眺是不是人如其名,真的挺跳的?”
“跳”是渝城方言,用来形容人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
“同样是女生,别人呵呵姐身体不适那叫一个弱柳扶风,而她身体不适却直接给了教官一蹶子……”
张晴:“你小点声,别给她听见了。”
江眺自然是没听见好闺蜜对自己的评价。
她冷静下来后,也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小声嗫嚅道:“我……我可以解释……”
“你说。”薛教官表现得非常好说话。
于是江眺说:“你看,你现在所站的位置,比我的鞋飞出来那一刻你所在的位置,又前进了一米多。也就是说我在踹鞋的时候根本无法预判你的脸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所以?”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我的鞋砸中了你的脸,而是你的脸接住了我的鞋?”
薛教官:“……”
周聆:“……”
另一边,张晴对杨晓雨说:“你说得对,她确实挺跳的。”
“而且,”江眺补充道,“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完全命中,四舍五入就是未遂,再四舍五入就是不存在。”
薛教官深吸了好几口气,尽力平复情绪。
这要是在部队谁敢这样,他早给她腿打断了。
可是这是学校,来之前他的直属领导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伤到学生。不然就要挨处分。
“狡辩完了吗?”他克制地问。
“完了。”江眺乖乖点头。
“完了就去跑圈吧。”薛教官扬手,“绕操场跑十圈,听我口令,向右转。”
“等等等等!我鞋呢?”江眺打断说,她现在还光着一只脚呢。
“咦,对诶,你鞋呢?”薛教官四处张望道,演技很浮夸,特别像那种拿着手机找手机的人。
“……不就在你手上吗?”
“哪有?我手上什么也没有啊。”薛教官实力演绎什么叫真正的“不存在”。
耍无赖了是吧?
江眺在内心掂量了一下自己和教官的体型差,打消了直接上手去抢的念头。
这时周聆说:“我替她跑。”
“嘿,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薛教官早看穿了她俩这你救我我救你的小把戏,“我有说不让你跑吗?十圈,一起去吧。”
“……谢谢你帮我出头,虽然没什么用。”跑出去百来米后,江眺对周聆说。
她少只鞋,但好在还穿了袜子,不算太难以忍受,索性把另一只鞋也脱了,像握接力棒一样握在手上。
“你要是累的话就就去旁边休息。”周聆说。
“???谁累了?”江眺可不想让她看扁了,“我小时候做错事,我妈拿笤帚来撵我,撵了四五条街都撵不上。连路过的退休体育老师都说我是练田径的好苗子。”
她生得手长腿长的,倒是挺有说服力。
“得亏是渝城这边没什么合适的青训营,不然,哼,今年奥运可就没刘翔什么事了。”
周聆平时最烦讲大话的人,可如果讲大话的人是江眺,她又觉得她可可爱爱的,好像仰着脑袋求抚摸的小狗。
小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江眺见周聆从早晨起就一直冻着的脸上,终于漾开点活泛的笑意。
一下子更来劲了,再接再厉地说:“你才是吧,要是跑不动了就直接告诉我,我背着你跑个五六圈不成问题。”
她就仿佛那个周幽王,在褒姒面前有事没事就想点一下烽火,管它之后洪水滔天。
说完,为了展现自己女刘翔的风姿,加快速度一溜烟跑前面去了。
要不怎么说乐极生悲呢。
江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两圈后,很快就后继乏力。
过了十一点,太阳越来越毒辣,很多班级都直接结束训练躲到操场边的阴影下等着吃午饭了。
空旷的跑道上,只零星还有几个人。
这其中又以周聆和江眺最引人注目,她们一个美得惊人,连路过的蚊子见了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一个染着头炸裂眼球的绿毛,脚上还没穿鞋子。
“没事吧,要不要停下来歇一会?”
周聆眼看着江眺越跑越慢,本来都遥遥领先,甩开自己一大截了,渐渐的又回到与自己持平的位置。
“不……不用了……”江眺气喘吁吁地说。
她其实首先感觉到的不是累,而是喘,说起话来像在拉风箱。
刚说完,感觉呼吸节奏更乱了,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四肢也麻木得几乎不听使唤。
可麻归麻,动作却是不敢停,此时地气已经起来了,塑胶跑道烫得能就地炒个三菜一汤。
江眺那只穿了夏袜的双脚,但凡是在上头多停留一秒那都是在上刑。
“你看眺眺现在的样子,像不像灰姑娘那个最后被铁鞋烫死的后妈?”
远处的看台下,杨晓雨饶有兴致地问张晴。
张晴想也不想地说:“你说的那是白雪公主的后妈,不是灰姑娘的。”
杨晓雨:“……”
“而且她最后也不是被烫死的,而是被累死的。”张晴补充说。
杨晓雨扭头看着张晴,“晴哥,说真的我很害怕将来你谈了恋爱,和对象躺床上讲情话的时候,都还在给对方修改语病。”
这次张晴多想了一会,她问:“我给对象修改语病,你害怕什么?”
杨晓雨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周围嘈杂起来,打乱了她的思绪。
同时张晴噌的站起来,像离弦的箭一样朝操场中射去。
“怎么了?”杨晓雨扭头,却见江眺已经一动不动的倒在跑道上,不知是烫的还是累的。
她比张晴要多留个心,想着这时可能最需要的就是降温,跟着往那边跑前还不忘拾起了旁边的一个塑料袋。
袋子里装着周聆没吃的那根冰棍,此时已经化成一包水了,杨晓雨捏了捏,好在还是冰的。
另一头,张晴跑得比薛教官还要快一步。
见江眺直挺挺的躺在那,双目紧闭,呼吸急促,周聆跪坐在她身边,托着她的上半身,以防她的脑袋和后背接触到灼人的地面。
“怎么回事,是中暑了吗?”张晴问。
“快把她放平,解开衣服!”薛教官也到了,立刻指挥到。
张晴伸手过去,想帮忙扶一把。
“别动!都别动!”周聆突然大喊到。
张晴被她吓了一跳,手停在半空中,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周聆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
周聆喊完后,也意识到对方其实是出于好心,于是略带歉意的看向张晴,解释说:“不是中暑,你别管了。”
说完看向拎着塑料袋跑在最后头的杨晓雨,冲她道:“杨晓雨,快过来!”
杨晓雨一愣,想不到周聆竟然叫了自己的名字,当即受宠若惊的加快脚步跑了过来。
周聆从杨晓雨手中接过那塑料袋,直接扔了里面的冰棍,然后将空袋子的袋口扎紧,仅留一个拳头大小的空隙。
她把袋子扣到江眺脸上,令她对着袋口呼吸。
“吸气,小眺。”
“来,听话,慢慢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