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抚司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身后,是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和萧铎恶毒的诅咒。
“陆沉!!你不得好死!!”
“我诅咒你,这一辈子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一切,最终你会死在你最爱的人手里,万劫不复!!!”
韩尧弓着身子,站在陆沉身侧,听着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王爷,需要卑职动手吗?”
他的意思当然是直接杀了里面那对鸳鸯。
“不必……如果那婢女能挨到明天早上,你便放了他们两个!”
韩尧有些讶异,但到底也不敢置喙:“是!”
出来后,陆沉也不着急回王府,反而朝着医馆的方向而去,风声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医馆已许久未开门,陆沉从大门进去,径直在那一株佛铃树下停了下来,一阵风起,带着绵绵细雨,和被吹落佛铃花一起簌簌而落。
陆沉忍不住咳嗽起来。
风声赶紧从房间里拿出一条薄毯盖在他腿上:“主子,您身子不好,今日又在镇抚司一天,要不回府休息吧。”
陆沉没理会风声,只抬起头看着满树的佛铃花,轻声的道:“花快谢了,你还会回来吗?”
风声心中一紧,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在思念王妃,便安慰道:“主子,既然萧铎并未来得及将消息传出去,那么桑丞现在便不知道,只要我们继续找,一定能找到王妃娘娘的。”
陆沉捂着胸口,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那里的毒在一点消失,也就是说……她已经解毒了。
也就是说,她现在很安全,只是……她不想见到他。
陆沉微微眯着双眸,没有回答风声的话,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即将凋零的佛铃花,随着花瓣的掉落,光秃秃的枝丫露了出来,他透着缝隙,看着天际的漆黑的灰暗的天际。
神色淡漠,冰凉……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
可风声知道,这不过是刻意压制下的宁静,就如同刚才镇抚司内,主子会这样对付萧铎,让萧铎痛不欲生。
他想,也许主子现在也是这般心境,才会这般去报复。
风声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开口:“主子,现在为今之计,便是您养好伤口,王妃的事情属下会派暗卫暗中寻找,可大焱一行在即,您不能带着伤去啊。”
提起大焱,陆沉眼中无甚温度,问道:“容予呢?”
听见这个名字,风声赶紧跪下请罪,陆沉神色依旧淡漠:“怎么了?没抓住么?”
风声道:“抓住了,将人拦在了清河城,只是……是鹤唳去的,主子恕罪,是属下私自放了鹤唳,可是容予不是一般人,您又伤重,属下也不敢离开您身边,这才让鹤唳去的。”
听着他焦急的解释,陆沉眼底没有半丝波澜和意外:“这样啊。”
淡淡的一句话,风声摸不准他的意思,继续道:“鹤唳将容予拦在城内,一时半刻他出不去,只是……容予这贼子难杀,只怕到时候还能您亲自动手。”
“我知道了。”
“那……要不要传顾先生来为您治伤?”风声试探性的问道。
“他啊……”陆沉声音缥缈,淡漠的仿佛一汪死水,即便风起云涌,玉石入水,也经不起一丝涟漪:“让他去死吧。”
声音冰冷讥诮,昂首看着颜色逐渐深重的苍穹,侧脸弧度冷硬非常。
宋锦洛消失后,陆沉一直深居简出,对外的说法是养伤,诚然,事实也的确如此,太医每日都会去摄政王府请脉,三尸藤的毒已经彻底消失。
一切好像都恢复了正常,南城因为朝廷拨下足够的赈灾银两,一切都在重建,金陵中毒的百姓毒素已经全部解除,云知禾也在众人的眼中伏法,所有人都在感谢摄政王妃深明大义,歌颂摄政王大义灭亲。
陆沉静静的待在府中,满朝欢欣鼓舞,可只有他失去了最爱的人。
他将风声打发出去,独自一个人待在医馆,从前院慢慢到后院,经过拱桥,桥下是一汪碧波小河,河中是几尾有的正欢的金鱼,他没有驻足,来到后面的主院,推开门,是熟悉的陈设和满屋的药草香味,一侧的主卧内,中间的桌子上还摆放着未抄完的佛经。
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陆沉轻声一笑,望着熟悉的自己,然后拿起毛笔在半干的砚台上拂开,然后将余下的文字补全。
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再度抬头的时候,半关的小窗被一阵风吹开,他抬手将差点被吹走的纸护入怀中,外间清风如许,暮色霭霭……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黄鹂鸣唱。
他双眸微眯,神色难辨。
过了好一会,又重新回到佛铃树下,直到第二日晨曦,他才带着满身的佛铃花缓缓离开。
没人知道他这一整晚都做了什么,只是主卧中那被补全的佛经静静的躺在梳妆台的抽屉中,随着医馆大门被再次关紧。
在这间医馆内发生的一切,都被重新封闭。
无人再能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