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姜胜缓过来,手扯住姜锦夏的衣角:
“阿锦,你的毒还差最后一碗解药吧,阿爹将药放在竹舍了,记得吃药!”
“这毒我可以不解,甚至活活痛死也无关紧要,我只要你的一句话,你告诉,姜胜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将我当做女儿?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你永远是阿爹的女儿。对不起,阿爹对不起你........”
他轻轻吐出字来,随后缓缓闭上双目。
【阿锦,族人都说,你是灾星、是祸害,连累了姜氏一族,可是阿爹知道,从来都不是你连累了姜氏一族,而是姜氏一族连累了你。
你若不是生在姜家,不是自生下就被扣上“姜公之后”的帽子,先帝不会对你有诸多的猜忌,你也不用与陛下保持距离,落得个如今形同陌路、甚至要弑君的结果。
你若没有摊上我这么一个阿爹,没有摊上那样一个主母,没有这么多贪生怕死又花天酒地的兄弟姐妹........你本可以是皇后,不是皇后,也可封侯拜将,名留青史,可是如今........
阿锦,不要弑君!即便不能名载史册........阿锦,爹也不希望你被后人戳着脊梁骨骂啊!】
一旁的白飞忽得意识到什么,伸手去探姜胜的鼻息,一惊,收回,指尖都在颤抖,又小心轻推,喊着:“老姜,老姜........”
人已经断了气!
人与人的命运是不同的,有的人从十八楼摔下,也不过是轻微骨折,有的人从二楼跳下,便归西丧命。
有的人受遍大刑,也不过是多了几道疤痕,有的人几道鞭子,便已回天无术。
几道鞭子怎么可能要命呢?
姜锦夏将他捏起来,那张脸烫得狰狞,本也就表露不出什么表情,如今印着火光,更似踏上黄泉的鬼一般。
“你拿家族荣誉哄骗了我半生,如今又要拿死来威胁我是吗?”
可是当年她这位父亲大人、亦或者是他的什么子女,犯下什么事儿求她摆平时,他便常常用这招苦肉计。或是装病,或是耍泼,或是以死相挟........
“姜胜,你这鼠辈、懦夫、窝囊废........你说话!”
“姐!他........他为你取血做药引啊!”白飞道,眼红了一圈。
“什么?”
眉头猛然紧蹙,姜锦夏望向白飞:“你说什么?什么药引!”
脑中只忆起自己日日喝的,难道........
“鹿血?”
白飞已是泪流满面,手摸着姜胜一张烫平的脸:“他在骗你,血毒的药引是至亲的血,不是鹿血!”
“什.......什么?”
静静地,脑子里似长了马蜂窝,“嗡嗡嗡”的响,她去探姜胜的鼻息........
他,真的.........
整个身体都开始发颤!
怎么会?
为什么?
“姜胜你这鼠辈、懦夫........”
“刚才还好好的呀!”
她的眼泪“哗哗”而下,再忍不住,将他抱在怀里,脸蹭着他干瘪的尸体。
“阿爹,阿爹!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不是最怕死的吗?你不是最怕流血吗.........”
她想触及他的灵魂,但只剩了躯壳。
“阿爹,你别走,你别走好不好,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怎么能抛下阿锦说走就走呢!阿锦只有你,只有你啊!”
人已经死了,她连说爱他的机会都没有!
一旁的姜玉楼爬起来,以兄长的身份拍了拍她肩膀,道:“妹妹,爹爹说若日后死了,想落叶归根!”
她望了姜玉楼一眼,双眸赤着晶莹,抱起姜胜,呆呆的:
“是,落叶归根。阿爹,走!阿锦带你回去,回京都,回姜府........阿锦带您回去!”
........................................
她从州府出来,手中抱着尸体,似行尸走肉。在大街小巷,在密密人群。
今日烈日高悬,却好像是阴云密布一般!那喧嚣融进,入不了她的耳朵。
白飞追上来,又被一位路人抓住:“让师父自己静一会儿!”
一愣:“你谁呀?”
“她丈夫!”
“狗皇帝?”
“恩!”
他望他,吃惊,只见着龙章凤姿、器宇轩昂,自带这一股龙气,虽是不曾见过面,却已是相信了。
随即怒起,一把伶起他的衣角:“你这个狗皇帝,还嫌害得我姐不够吗?”
只是白飞年纪较小、心思单纯,若论攻心,哪里是苏幕遮的对手。
身旁的侍女忙要与白飞动手,只被苏幕遮拦住,随后对悠悠苍天、炎炎骄阳,一行泪落下:“朕有愧于她,动手吧!”
只那只言片语加之一行看似悔恨的泪,让白飞心软起来,又念及那《罪己诏》中诸言,感人肺腑,不觉得放下拳头,一时间竟认为苏幕遮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今天我放过你。”
........
就此他们两人并着一众侍女跟在身后。
天热,街头巷尾的狗躲在阴凉处伸着舌头,一股恶臭从姜锦夏双手泄出,弥漫至街头巷尾。
有那男女老少、街头小贩,眼睛直勾勾的望向姜锦夏,一众窃窃私语:
“这肉都臭了,Σ_(???」∠)呕.......还敢拿出来卖?”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我这刚杀的猪。哦?还真有一股子臭味啊,味道好像是........那个女人。”
“死人!救命!报官,报官啊!”
........
报官?
可是州官就在身后,并着一众官兵、狱卒,守护、或是开路。
她往前,穿过小巷、越过集市,向北而去........
自烈日炎炎到夕阳西下,在郊区荒野之上,落日余晖似雪般飘飘洒洒........
有意荣枯草,无心饰萎苕。谁言寸草心,报答三春晖!
身上的毒发作,抽搐,那夕阳斜晖,离愁浩荡........
“扑通!”
她一头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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