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悠悠,姜锦夏静卧睡下。
醒来时只觉得一阵温暖,有人在为她披衣搭被,只念及这搭衣之举,曾经她那位父亲大人做过,先帝做过,如今是........
“骄儿!”
她一声惊醒,醒来时只见着苏幕遮正将她望着,眸子里含着些春日青草般的稚嫩。
“师父,可好些了吗?”
她知道,即便他如今再怎样的听话乖巧,终究是狼子野心!
肚内残酒未消,翻江倒海,恶心的厉害,如今只是强行忍住,道了句:“昨晚出宫,本宫杀了丞相!”
她清楚,即便她不说,以苏幕遮的耳目,此事的来龙去脉早已了解清楚。
他端过醒酒茶来与她,道:“丞相年事已高,体弱多病,暴死于狱中,与师父无关。此事,徒儿自会处置。”
“嗯!”
头仍旧有些痛,她起身,只见着窗外雪停,唯有烟霞满天顺着打开的殿门半洒在一众残雪之上,半印亮宫内的金砖。
睡了好久,好久........
“骄儿呢?”
正问间,见得余家骄正走近,她这一身素袄印着红霞,似那天边仙子一般。
“将军一天未进食,吃些粥吧!”
她做了碧粳粥,听闻她极少会亲自下厨,在家中只为她父亲及兄长,在宫中只为苏幕遮和她。
端起,姜锦夏一口“咕噜”进肚里。
昨晚丞相溢出的脑浆依旧挥之不去,忽得想出去走走。
“借你骄儿一用!”
只听姜锦夏一句,苏幕遮一愣,眼见着他这师父一把将他日日宠幸的贵妃拉进怀里,奔跑出宫去。
黄昏落日,霞披雪红,两人奔行在雪中似仙女一般,消失在远处。
他眉间一皱,刚就欣慰自己有这美妻、美妾,如今又略略涌上些许醋意。
他倒一时间不知是吃谁的醋,是他那师父,还是他那美妾!可是近来她们两个好的很,却常将他忘了。
待得两人远去,他猛然回过神来,惊起:师父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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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外。
落日余晖之下,白雪画景之中,一匹白马载着两个仙女掠过。
马蹄溅了一池白雪,只听得马上一句:“将军,我们是要去哪儿?”
“不知道。”
莫问归途,莫问来路!随风而来,随云而归,是谓逍遥!
随即见眼前视野开阔,久违的自由气息扑面而来,刚就那狱中丞相也好,宫中皇权也罢,一众抛之脑后,只道:“私奔如何?”
吓得怀中余家骄一颤,一双眼睛眨巴着望向她。
“开玩笑的。”
若是可以,她倒真的希望载着她一走了之。去关外、去边疆、去戈壁........牧羊赏雪,饮酒高歌!
但........
她是孑然一身,但骄儿她有父母、有兄长、有家族、还有她大概十分在意的丈夫。
也罢!
她调转马头,向相思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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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阁。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阁中第三层挂有凌枫等诸位将军的画像。
到时已是深夜,想来第二日该是放晴的天,一轮银勾闲挂阁上,带着些许闲适,又印着些许肃穆。
凌云画像旁边,三层第四副画便是凌枫。她轻抚,一旁余家骄轻拿一盏琉璃灯打亮。
“自古英雄薄命,不教人间见白头。不料得凌太尉如此年纪却........”
她这天真的骄儿,真的以为凌大哥是死于暴病。
那一夜被掩盖的严严实实,除却死人,也就只有她、苏幕遮,以及铁槛寺的红枫真切。
凌大哥,他为她瘸了腿,为她自宫,如今又为她自刎。
这畜生如今便丧尽天良,未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忠义之士惨遭杀戮!
旁边有一处小空,姜锦夏从怀中取出一块金令。这公主金令还是曾经于沙海时先帝所赠。
他曾宣室大殿封她做骠骑大将军;他曾亲至京都城外亲迎她凯旋而归........
那日他亲下日曲塔十八层探望,为她披衣问她:“有答案了吗?”
如今她只记得丞相临死所言:“今日臣受此奇耻大辱,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原来他从未放下对她的猜忌,先以九族抛弃,后以君国约束于她!
君王御刑、御罪、御心!
她只将他当做救赎,不料得这一开始便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而已。
以玉锦大将军之功绩,相思阁早该有一席之地。
姜锦夏将金令射出,“嘭!”已嵌入塔壁之中,其中“玉锦”两个字正对,熠熠闪光。
就当那日铁槛寺中,姜锦夏已随红枫、随诸位将军一同去了吧!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从此,姜锦夏再不会为那皇权政治卖命!
凌大哥及诸位将军放心,这畜生是当年是锦夏所救,今日锦夏也必定亲手铲除。
姜氏一族已被遣散,再不会遭连累。
待得事罢,锦夏当自刎以谢天下。至于之后,或是另立新君,或是其他,便是后人之事了。
只是可怜了骄儿........
对不起了!
相思阁地处未央宫东面,在未央宫内修有一座快哉楼与其遥相呼应。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此刻苏幕遮正坐于楼上望向那月下阁上一缕光明,北风呼啸,快哉快哉!
身旁女官道着:“陛下如今可放心了,皇后娘娘绝无逃走之心!”
苏幕遮将手扣着案几些许,心下默默然:她无逃走之心,可却有杀他之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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