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抬头看他一眼,“可我不想让他死。”
猫妖的尾音不自觉上翘,和熟悉的人待在一起连有些高傲的架子也不摆了,说起话来像是撒娇。
李千溯微愣,他没看到生气的猫妖再次低头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偏执,被卿卿的话悄然撩拨了下,唇角忍不住上扬。
“他知道自己潜在的危险性,脱离、违背、甚至隐隐想要挑战社会法则的他如果继续活在世界上,很有可能会成为新的危险分子。”
“也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他的身份也能给他很好的掩饰,一旦彻底疯狂,那就是一条无尽深渊。”
“所以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结局。”说到这,李千溯的声音沉重了些,顿了片刻才道,“这就是所谓的,屠龙者必成恶龙?”
卿卿本来也不是非常生气,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却莫名其妙被激起很大的怒火。
她眯了眯眼,咬牙,很想挠铲屎官一爪子来泄愤。
但现在是人形,便只是抬脚踹了下李千溯的胸膛。
刚刚有一瞬间沉浸到戏中角色的李千溯在卿卿抬腿时倏然回神。
那双洁白漂亮的玉足落到胸口处,李千朔顿时浑身紧绷。
对他来说,卿卿踹的力度要重不重要轻不轻,跟猫爪子肉垫踩似的。
隔着薄薄的衬衫,似乎感受到温软的触感。
全身的热流一并往下涌去,李千朔的脸霎时间通红,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般不敢再动。
卿卿一脚踹出去,本想着发泄难得的怒火,却没想到气了。
——脚尖踹到硬邦邦的地方,痛感袭来,她缩回来的脚趾忍不住蜷了蜷。
……痛。
没用法力的卿卿很委屈,再看李千溯那无动于衷的模样又觉得十分丢脸。
她自己顾及着铲屎官,就算发脾气也掌握着力度,没有把他踢出个好歹来!结果铲屎官却弄疼了她。
无心的猫妖收回动作后,李千溯反应片刻才回神,一抬头又见小祖宗那一副“你注意好我马上就要发脾气啦”的神色。、
顺着卿卿的视线看到她脚尖的粉红。
李千朔“……”
可能比卿卿还了解她自己的情绪变化,李千朔连忙收了那些难以启齿的悸动,“痛吗?帮卿卿揉揉?”
卿卿再次“哼”了一声,比之前声音大了许多,“不用,我是妖怪,自己可以恢复好。”
她一边盘腿坐了下来,一边继续生之前的气,把话题回归正道,“屠龙者不是英雄吗?屠龙者终成恶龙,这是什么狗屁说法?我不信!他既然能自首,说明他还清醒着,能控制自己,不会变成恶龙。”
猫妖昂着脑袋,“这明明是别人胡说罢了,依我看嘛,他就是笨!明明他没有做什么坏事,做的是好事,救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要受到惩罚?”
恨铁不成钢地叹道,“他不应该去自首,他本来能好好的。”
她说话的时候,李千溯坐下,先是仔细看了看她的脚,才放下心来。
卿卿摇了摇自己聪明的脑袋,“不要说什么防患于未然,怕他以后做了什么坏事,人类不是向来讲究疑罪从无嘛?”
见铲屎官不接话,卿卿点点头作为对自己的回应,“就是无能者自己难以克制欲望,才会觉得实力堪比恶龙的勇士也是这样。”
“说到底,在他们心中,恶龙也罢,屠龙者也好,这些拥有超出常人实力和心智的,都不该存在。”
卿卿举起拳头打在李千溯的腿上,愤然道,“自己无能懦弱,便拉着世俗、规矩的旗号,恨不得所有人都像自己这样!”
卿卿说完还不解气,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气势汹汹地骂道,“庸才!”
李千溯:“……”
额角抽抽了几下,他伸手按了按。
不由感叹,还好这是个胸无大志的猫妖,要不然就凭她的自信和超凡脱俗的逻辑,一定会闹出大事来。
明明卿卿看的电视都是在宣扬真善美,正义和邪恶也大多被划分得泾渭分明,她却一点也不受影响。
偏偏话由她说出来,还真有一些道理。
李千溯身为一个合格的铲屎官,不仅要伺候猫主子衣食住行,更需要照顾到猫妖的情绪。
他在心中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明白卿卿的意思,但他……有信仰。”
卿卿“哦”了一声,眨眨眼,虽然还是不服气,却无话可说了。
她没有什么所谓的信仰,不明白这有什么魔力,能让人傻乎乎去送死。
只是在心中暗暗想着,有信仰的人都会这么傻吗?
—
晚饭后李千溯在厨房刷碗,卿卿在沙发上乱跳。
突然听到微弱的敲门声。
卿卿从沙发上蹦下来,甩了甩铲屎官帮忙捆得整齐精致的麻花辫哒哒哒光脚踩在地板上去开门。
就见王泉月小朋友满脸泪水站在那里。
小朋友眼睛肿的太过以至于显得有些滑稽,被养的圆润的脸蛋上脏兮兮的,抽泣声从喉咙里泄出。
顺着往下看去,脖颈处是殷红的手印。
显然是被人用力掐着所导致。
卿卿眯了眯眼,在这一瞬间已经想好了她爹的死期。
王泉月见了卿卿,像是归家的幼鸟,咧着嘴呜呜的哭出了声,扑过来伸出手抱着她腰部,把脸蛋贴得紧紧的。
卿卿瞪大眼睛,心中十分嫌弃王泉月面上的泪水,以及那鼻尖的晶莹,但看在她哭得那么惨的份上,僵了僵身子还是没动。
她像是摸小狗一样在王泉月乱糟糟的头发上摸了一下,“怎么了?”
王泉月仰头看她,呜咽的哭声瞬间转变成嚎啕大哭,泪水和鼻涕掺杂在一起,那凄惨可怜的形象让卿卿觉得头一阵阵的疼。
李千溯听见动静连忙洗了洗手赶过来,把王泉月带进门,解救了手足无措的卿卿。
王泉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累了才停下。
她身边,卿卿和李千溯一左一右坐着,见她不哭了,两人终于松了口气。
白发猫妖对这状况有些头疼,去向铲屎官求助。
受到卿卿的眼神示意,李千溯心中轻叹,拿出纸巾帮小朋友轻轻地擦脸。
王泉月吸吸鼻子,还是控制不住带着哭腔,“我、我爸爸被警察带走了……”
卿卿刚想说这是好事啊,李千溯就先一步开口,“警察怎么说?”
小朋友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忍不住抖了一下,睫毛上的水珠滚落,“酒后杀、杀人,被抓了……说是喝醉酒后和人打架,用酒瓶砸了人的脑袋。”
“……死、死了。”
王泉月过了快一年安生温馨的日子。
她几乎已经快要遗忘了,在遇到卿卿之前的那些灰暗痛苦与绝望,也很难记起那孤注一掷的报复心,想要与血缘上父亲同归于尽的末路穷途。
可在看着那人痛哭流涕,瘫倒在地上如同一条狗一样被人拖走时,她内心先半是悲哀半是畅快,后又转化为浓浓后怕。
如果没有卿卿,她会不会……也这样?
可到了这里,她还算是冷静。
直到妈妈双目通红地拿手指着她疯疯癫癫地哭骂道,“要不是你这杀人犯的女儿!我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步!”
她的灵魂好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藏在身体里好让她活着,另一半漂浮在空中,时时刻刻准备死去。
她看着一向软弱的妈妈掐上自己的脖子,目眦尽裂地喊着,“摊上你们这对父女我真是倒了大霉!我早该和他离婚的!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忍受那种人渣这么多年!”
“你知道要赔多少钱吗?你那个杀人的废物爹本来就没本事!现在把房子卖了才有的赔!”
似癫似疯的女人骂道,“你这小畜生!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
想到这,悲哀惊恐的情绪再次席卷全身,酸涩的苦痛从肺部蔓延,连带着呼吸都觉得疲惫,整个人不停地颤抖。
实在太过狼狈,卿卿第一次主动把王泉月抱在了怀里,在小信徒的背后轻柔地抚了抚以作安慰。
“别哭了,哭太久,对身体不好。”她干巴巴地安慰。
等王泉月睡着后,卿卿才细声细气地说,“她妈妈要害她,我不同意。”
“这些卿卿不用担心。”李千溯低头看了眼卿卿垂着的脚,弯腰拿起桌上的湿巾半蹲下来给猫妖擦拭,一边把这其中道理给讲清楚,确保她明白了王泉月的母亲可能会忽视冷漠她,但不会害她才停下。
留意到她此刻冷淡的神情,男人眼神暗了暗,最终还是把自己的忧虑道出,“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