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就派兵打了那一次正面交锋的战役,随后又开始在边境游荡,时不时地来一场小规模突袭。
谢卿对谢将军会不会遇到君王背刺的担忧也随着周文帝病弱,太子掌管政务而渐渐淡了下去。
时间一晃而过,谢卿本以为自己再回京就是及冠的时候,却没料到周文帝的病逝。
文帝二十四年春,帝崩。
同年四月,太子周允昭登基。
谢卿收到消息时后怔愣了片刻,然后便收拾了行李受命进京贺拜。
*
轻裳是谢将军留给谢卿的一名暗卫,花容月貌正好可以配合谢卿演戏。
虽然也没人怀疑她女扮男装的身份,为了做戏做全套谢卿还是打算回京带上她。
轻裳忙前忙后收拾行李,谢卿练完剑回来在屋里看了会儿,见没什么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又走了出来。
想到京城,谢卿心下有些雀跃。
这几年虽然与他二人常常通信,但信中记载的少之又少,谢卿实在很是想念。
太子和云小侯爷,我马上就要回去见你们了……
谢卿还让人带了些边关特有的烈酒,希望去到京城能与他们分享。
就是不知道太子登基后,会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虽然有些忐忑,更多的还是雀跃,然而越是靠近京城,谢卿却踌躇了起来。
策马奔跑在官道上,谢卿远远地便看到来时辞别太子的亭中站了一人。
那人身穿白色云纹服,玉冠束发,背对着看不清面容,却能看到手中一把扇子轻轻摇晃。
谢卿下意识勒住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辞月兄!”
云辞月回头,看见谢卿后面色轻快,他合起扇子,招手,“卿弟!”
谢卿翻身下马,给云辞月一个拥抱,“好久不见,辞月兄还是如此风流,这浑身气度果然如皎皎明月,羡煞他人啊!”
云辞月愣了愣,又很快遮住了那一瞬间的不自然,笑道,“卿弟也是英武非凡啊,骑马的样子十分威风。”
谢卿眉梢高高扬起,他展开双臂转了一圈,自我夸耀道,“那是,我谢小将的美名在边关可是十分响亮!不知道辞月兄如何呢?”
云辞月听着前半句眼中还满是笑意,如此自恋的话,也亏他能说的出来。
不过看着卿弟那张绚丽夺目的脸,还真无法反驳。
听到最后的一句问话后却僵住了,他展开折扇,挡住半边脸,“遇到的路人皆为我侧目。”
此话所言不假,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但凡了解了他的大名,那为之惊艳的侧目就变成了惊恐。
——京城里暗阁可谓是恶名昭著。
虽然云辞月觉得自己没有做过什么违背良心的事,但也不能否认暗阁的刑罚和处事手段都十分狠辣。
堪称惨绝人寰。
也正是因为此,他才不敢给卿弟透露自己的官职。
虽然早晚会知道,云辞月还是不敢正面对待。
罢了,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谢卿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笑。
云辞月看重他笑,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笑了半响,谢卿突然道,“辞月兄你这样好傻啊。”
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云辞月用扇子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听着他的笑声,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庭上悠哉游哉叨食的飞鸟惊起,也跟着发出几声脆鸣。
笑声歇了后,谢卿轻轻咳了一声,笑道,“好了好了,我们走吧。我从边关带了一些酒,很是灼烈甘醇,到时候给你送府里去。”
云辞月拒绝,“不要,送到我府里多麻烦,你自己放着,反正你府里也没人,我去将军府和回家没什么差别。而且我想喝酒也只是想找你喝。”
谢卿挑眉,看着云辞月打趣道,“哟,云小侯爷这话说的好听,是从哪里学来的啊?”
云辞月白他一眼,笑骂道,“我想和兄弟喝酒,除了你还能找谁?”
这话一出,两人就想起了贺文耀,四周一静。
半响,云辞月才出声,“还是先回城吧。”
*
谢卿入城后终于难得享受了一下生活。
在边关日日操练,谢将军恨不得让他一下子接上肩上的重担,每日的训练让谢卿死去活来。
如今回了将军府,他少时的练武师傅在和他比了一场后就对他说已经出师了。
虽然凭借着自己的克制力谢卿没有放弃日常练武,但还是陡然轻松了下来。
云辞月也不知道是当了什么官,神神秘秘的不说,整日里还闲着无事做都快要住在将军府了。
问了几遍没问出什么,谢卿就不去追究了,反正没什么大事。
先皇去世不久,京城里的官员还不能肆意玩乐,谢卿和云辞月二人既不能去听戏也不能上花楼,闲着没事做只好呆在府里。
谢卿练完剑后,轻裳举着手帕正在给谢卿擦汗,便看到云辞月极为熟练地从府门走了进来。
云辞月看到谢卿身旁的美人,微微眯了一下眼,笑道,“卿弟也年岁不小了,是该娶妻生子了。”
谢卿笑着让轻裳退下,然后疑惑问道,“我记得我走时云侯爷就想给你定下亲事,怎么如今我回来了,辞月兄还是孤身一人啊?”
云辞月沉默,当时他老爹是帮忙相看了不少人家,可后来他入了暗阁,这些人便全都退了。
可以说他入了暗阁,这京城中大多数官家女子都与他无缘了。
但他不能这么说,于是便找了个借口道,“定下亲事哪里会有如今逍遥?就凭我的样貌和风度,这亲事不着急,晚些再说。”
谢卿看了他两眼,姑且相信了。
云辞月扯开话题,“卿弟你此次要在京城呆多久?”
“要待到新王登基朝拜的宴会之后。”谢卿想了想,“大概要还要一个月。”
帝王的登基仪式很是隆重,若是因为旧天子驾崩新皇继位,登基典礼就会因为丧事的影响简单化,奏乐、赐宴等仪式将会延迟举行。
云辞月闻言,眼睛亮了亮,“若是到了六月,就到了荷花盛开的时节,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泛舟湖上,小酌一杯,何不快哉?”
谢卿想到了自己书房里那张莲花画作,眸光微动,愉快地答应了。
一阵轻风拂过,飘飞的柳絮落到谢卿发上。
云辞月看见后,轻轻地笑了出声。
谢卿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云辞月抬手,拂去谢卿头上的飞絮,“只是想起卿弟年迈时,满头白发的模样。”
“——定然也是个俊美的老头。”
……
谢卿沉默。
他不知道,他的卿弟不会老去。
他会轰轰烈烈的死在青年之际,死在一个将会赢得漫天喝彩的战争之中。
这是谢卿为自己安排的最好的结局。
——既能满足原身的执念,也会不负将军英明。
既然注定早死,或许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是他最完美的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