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余礼还在游戏副本内;下一秒,只眨一下眼的功夫,余礼发现自己已经和厌随站在了游戏大厅。
余礼望向四周,看着人来人往的玩家,陡然间内心升起一股不真实感。
马上就能出去了……是么?
他感觉自己已经忘了呼吸自由的空气、走在蓝天和阳光之下、不用再担惊受怕提防着其他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了。
厌随留意到了余礼迷茫的表情,本想安慰他,却在突然间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两人之间的嫌隙被逐步扩大,裂痕几乎已经无法弥补。
因此他有些难过不舍地转过身,背对着余礼,说道:“走吧,我带你去地下室。”
余礼点头,然后快步跟上厌随的背影。
两人穿插在忙碌的人群中,仿佛和以前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以两人现在的关系来说,回到从前基本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们来到一楼,路过游戏餐厅的时候,余礼抬眼朝里面望了一眼,不久前的回忆不受控制地从脑海中浮现。物是人非的景象总是令人伤感,仅仅只过去了这么短的时间,他就要和自己爱了这么久的人分别。
他有些失落地垂下脑袋,轻轻叹了口气。
他为了不惊动前面的厌随,叹气的声音很小,但厌随毕竟是邪神,因此轻易地捕捉到了这点细小的动静。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来,过了一阵子又克制地放下。
确实,哪怕再不甘心,都得放下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到了一楼,厌随带领余礼走过了游戏餐厅,然后又顺着一条不起眼的狭长走廊一直走着。
这里的环境十分寂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
余礼开始变得有些焦急,他怕自己又被厌随骗了,于是有些警惕地问道:“你不是说那个地下室在游戏大厅的下方吗?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在负一楼,可为什么我们现在一直在一楼打转?”
厌随停下脚步,声音有些无奈:“就在前面。我没有骗你。”
他的语气里藏着一股不易令人察觉的落寞与伤感。
“哦。”余礼撇过头看身边的墙壁,然后揉了揉鼻子,“我就随便问一句而已,你别多想。”
马上就要分别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人应该再也不会遇见了吧。
他们又沉默着向前走着。突然,厌随停下脚步:“到了。”
“嗯?”余礼好奇地发出一声询问的鼻音,接着他睁圆了眼睛,看到一连串的触手从厌随的衣服里伸出来,潮水一般汩汩汇聚到一块瓷砖上。接着,那些细小的触手从两块瓷砖相连的缝隙中钻进去,然后粗壮的触手紧随而至,硬生生把那块瓷砖给撬开了。
“好了 ”厌随用触手把瓷砖给拱到一旁,然后把触手从收进去,“从这里下去就能到地下室了。”
他扬了扬下巴,指的就是那片被撬开瓷砖后露出的一条狭窄通道。
明知道现在应该从条通道下去,并且最好不要再和面前的邪神有任何交流了。但余礼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仿佛鬼迷心窍了一般,在厌随的一条触手游经自己身边时,一下子抱住了那条触手。
不只厌随,就连余礼本人也呆住了。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主动抱在怀里的是什么东西,结果这一眼非但没能让他清醒过来,反而让他更加迷糊了。他脑子一抽,又上手捏了捏那根触手。
嗯,手感QQ弹弹的,还挺不错,除了有一股来自海洋的腥味以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缺点了。
厌随的脸色变了变,从一开始的冷淡变得窘迫,甚至有点……害羞。
余礼抬起头,看到厌随有些奇怪的表情后,瞬间回过神,然后把抱在怀里的触手“吧唧”一声扔在地上。
触手被砸到地上,还颇为可怜地翻滚了几圈,然后灰溜溜地被厌随拖着收了回去。
“……抱歉。”余礼抿了抿唇,说道。
“没关系。”厌随垂下眼睫,收起了内心隐隐浮现的那一点点期盼,然后走到通道旁,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一俯身就动作利落地钻了下去。
余礼跟在他身后,用手臂撑住自己身体,然后也学着厌随的样子,灵巧敏捷地顺着那个通道往下滑。
余礼感觉自己在通道内滑了很久,因此直到双脚触地,他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晃了晃脑袋,然后抬头仰望周围景象,发现此时自己正和厌随身处一座巨大的地下洞穴内。
洞穴高得看不见顶,而且占地面积非常广大。四周空空荡荡的,穴壁堆叠着奇形怪状的黑色岩石,岩石缝隙中发出幽幽的淡绿色光芒,像是鬼火一样。
这个地方十分寂静,余礼只是咽了一下口水,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这个小动作所发出的动静很大,几乎把他吓了一跳。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厌随转过脸,淡淡地说:“这里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的生物了。”
远方似乎传来了回音,应和着厌随的声音,两股声响交汇,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就是你说的地下室?”余礼往四周望了一眼,发现两人除了身后靠着一块高耸的岩壁之外,再也不见这座地下洞穴的边界,“你说的那块石头在哪里?”
“只有游戏场的掌握者允许,石头才会出现。”厌随望着远处。
“你是在威胁我?”余礼眯起眼睛,声调沉了下来。
“没有,我只是在叙述事情。”厌随苦笑一声,“更何况,我又没有拒绝你。”
余礼把脸撇向一旁,没有说话。
“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不会拒绝你的。”厌随笃定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接着背对余礼站立,向洞穴中央释放出了自己所有的邪神之力。
那股邪神之力以厌随为起点,向远方大规模地铺展开去。过了一阵子,它们似乎又被另一股力量给吸引了,于是重新聚集到一起。
在邪神之力汇聚的地方,一阵刺目的金光闪过,瞬间把整座地下洞穴给映照得亮如白昼。
余礼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了眼睛,等光芒不那么炫目时放下手臂,惊异地盯着远方的光源。
“快去吧。”厌随有些留恋地摸了一下他的脑袋,然后将一柄斧头一样的道具递给他。
余礼接过道具,有些不解地看了厌随一眼,不过他没有与对方过多纠缠,而是一步一步朝着光源走了过去。
看着余礼往远处走去,厌随低头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砸在身后的岩壁上,右手用力按着自己的胸腔,整个人严重脱力一般大口喘气。
汗珠顺着他坚毅的脸庞落下去,一滴一滴砸在脚边。
他的所有邪神之力都在和这座游戏场的核心搏斗,现在这具身体只是一个空壳而已。
当初的邪神在建造游戏场时,为了防止游戏场被人肆意破坏,于是下了一道指令:只有当该游戏场的拥有者释放出自己的全部力量,游戏场的核心才会浮现。
而拥有者被释放中的全部力量,则都用以保护核心——就是地下洞穴中央那块发着金色光芒的石头。
而厌随又把一个强力的道具给了余礼,目的在于让他破坏包裹在游戏场核心外面的那层保护膜——也就是自己的邪神之力。
这座游戏场设立的基本机制就是让持有者用尽自己的力量来保护游戏场最重要的部分、所有力量的来源,一旦游戏场被破坏,持有者也会随之泯灭。
厌随捂住胸口,缓缓抬头看着余礼前进的身影,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
余礼提着那把斧头,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块发光的石头。
等他走近了,发现石头外面正笼罩着一层保护罩。
福至心灵般,他意识到了厌随给自己这个道具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破坏石头和保护罩。于是,他绷紧手臂,然后高高抬起斧头,最后咬牙重重地朝着防护罩劈了下去。
这一下相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响,就像是两股强大的力量相撞,擦出巨大的火花。余礼的虎口被震得生疼,巨大的声音在地下洞穴内回响,就连地面和远处的石壁都在震颤。
在余礼看不见的地方,厌随弯下腰,喷出了一大口血。
厌随把嘴里的血给吐尽,然后用袖子摸了摸嘴唇,站起身,用一种鼓励的目光看着余礼。
余礼似乎是感应到了厌随的鼓励。于是咬紧牙关,抡起斧头,用尽全身力气又在那个防护罩上狠狠来了一下。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保护罩上裂开了一条细小的口子。
余礼喜出望外,再接再厉地在那个防护罩上招呼了第三下。
那个裂痕更大了,防护罩已经摇摇欲坠,似乎快要不堪重负地崩裂四散。
余礼回头看了厌随一眼,却在看清眼前的场景后瞳孔一缩——
在他心目中仿佛永远身形挺立、无所不能的厌随,现在正半跪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仿佛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一样。
余礼看一眼远方的厌随,再看一眼面前那个防护罩和里面的石头,整个人像是生了根站在原地,不动了。
就算厌随这么久来一直在瞒着他,就算厌随和他甚至都不属于同一种族,就算厌随手上可能沾了数不尽的鲜血……
他还是无法狠下心继续做出伤害对方的举动了。
就在他站在原地,纠结接下来要怎么做的时候,突然感到手中的斧头被人抽走了。
他有些呆滞地转过头,看到厌随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边,摇摇晃晃地站好了。接着,厌随挥舞着刚从自己手中抢过的斧头,毫不犹豫地向那个伤痕累累的防护罩劈去。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防护罩碎了,那块石头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两人面前。
随着防护罩的碎裂,厌随终于撑不住了,身子一坠,然后在余礼面前单膝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