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时间内跨越了两个世界，而且是被硬生生从那个小世界中拽出来的，余礼感觉有点头昏眼花。
这种难受的感觉就像严重晕车一样，难以言说的恶心劲儿直从胃里往上泛。余礼抿紧嘴巴，要很用力才能忍住那股令人作呕的冲动。
他的双腿一软，眼看着就要往地上跌去，却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在找你。”厌随低下头，把脸整个儿埋到余礼细软的发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一直在担心你。”
余礼身体僵直，双拳握紧。假如在他还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厌随这么关心他，他肯定十分感动，但是现在……
余礼先是试探性地退了半步，但丝毫没能摆脱厌随。于是他一咬牙一狠心，伸手把厌随给推出去了。
“怎么了?”厌随看着反应剧烈的余礼，担心地上前几步靠近他，却猛然刹住了脚。
他低头，看着余礼红着一双眼，把匕首抵在了自己胸膛处心脏的位置。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对我说实话。”余礼咬紧牙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腕，不让刀尖颤抖得太厉害，“我刚刚是怎么从那个世界出来的?”
厌随沉默了。他动了动自己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可千言万语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猜到了。赵志刚给了我线索和提示。”余礼吸了一下鼻子，尽量装出一副和平常没有区别的平静状态，尽管这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太难太难，“你应该不属于人类的范畴吧。”
厌随没有反驳，继续保持沉默，这就代表了他默认了余礼的说辞。
余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也安静下来，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开始在两人之间蔓延。
过了很久，厌随终于受不了了，于是破冰一般率先开口打破这个令人难过且窒息的氛围：“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迷茫了。
只是什么呢?
“你不用和我解释，其实我能理解。”余礼朝他摆了摆手，就像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那点微弱的联系一样决绝，“我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爱人是个杀人如麻的怪物。虽然可能以你的角度看，做这些可能都是有理由的——比如为了自己族类的生存，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原因，但我就是接受不了。”
“怪物?”厌随僵硬地扯了一下自己的嘴角，眼睛逐渐变得赤红，“你也觉得我是怪物?”
余礼没说话，这样宛如默认的态度化为了一柄尖刀，正一刻不停地剜着厌随的心脏。
厌随低下头，捂住胸口朝后退了一步，然后抬起头：“如果我和你说，那些人类并不是我主动杀的，我只是把他们拉进了这个游戏系统，而他们的死亡全部是由系统造成的，你……”
你还会恨我么?
余礼沉默了。不管怎么说，这些无辜者的死亡都和厌随有关，他不能大度地替那些失去了一切的人原谅对方。
“我知道了。”厌随苦笑一声，眼睛的颜色逐渐恢复正常，“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替自己辩解，更不是为了让你原谅我，毕竟不管怎么解释，在你的心目中我还是一个凶手。”
余礼半转过身，避开他的殷切目光：“所以我们这些仍然活着的玩家还有出去的可能吗？”
两人之间的氛围又凝滞下来。
半晌，厌随才吐出一口气，有些疲惫地用手指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我有办法把你们都送出去。游戏大厅地下有一间地下室，里面放置着一块石头，它的地位相当于整座游戏场的心脏，只要把它毁了，游戏场从内而外坍塌，那些被困在不同副本之中的玩家也就可以出去了。”
“这座游戏场都坍塌了，那我们玩家不会有危险吗？”余礼的表情有些狐疑。
“不会有危险的。”厌随摇摇头，语气笃定，“我保证。”
那你呢?
这句话在嘴里转了几转，可余礼最终还是把它给咽了下去。
毕竟对方可是邪神啊，哪里需要自己来关心。更何况，他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呢？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余礼收敛了一些自己的攻击性，但还是忍不住发问。
因为我爱你。厌随的眼睛明明在这么说着，可他却干脆地转身，将自己的眼神及面部表情在余礼面前藏了起来：“走吧，我带你过去。”
余礼跟在厌随身后。他知道此时应该保持警惕，毕竟已经和对方摊开讲了，现在彼此心知肚明两人立场相对、身份相悖、志向相违，但余礼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能改变自己的习惯。
在厌随身边，他总是放松的、放心的。
这种状态很不好，余礼自己也知道，一旦对方想要发难，短时间内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可就算做好准备又能怎么样呢?余礼在那个小世界里探测过厌随的力量，哪怕整座游戏场里所有人类玩家的力量都加在一起，和厌随比起来，差距还是像一滴水和一片海洋那么大。就算对方想毁了一切，作为一名人类的余礼也毫无办法。
所以厌随现在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么多，又为什么要带他去毁了游戏系统呢?
为什么要把所有游戏中的玩家都送出去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么？
余礼抬头，望着厌随的背影，眼中情绪难辨。
走在前方的厌随突然停下脚步。余礼没有注意，冷不丁地撞上了对方的脊背。
余礼揉了揉自己撞疼了的鼻尖，后退一步，恰好听到厌随开口：“好了，我现在用系统的力量把我们传送到游戏大厅。”
“为什么刚刚不直接传送?还要特地走到这里来。”余礼问。
“只有这里是游戏副本的传送点。”厌随缄默了一阵后回答道。
其实这个答案是假的，他骗了余礼。只要在游戏副本内，无论身处何处，系统的力量都能触及并作用于玩家。
他无非是想和余礼在一起多走一段路。
不出意外的话，这可能是他生命中两人并肩而行的最后一段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