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牌掷出去的时候,只见随着寒芒闪过,一个鲜活的生命到此戛然而止,方才还在嘲讽对手的护国公此刻早已变成一具人头掉落的尸体,冯婷亲眼见着父亲人头落地一瞬,内心好像被万箭穿心一般,那种痛是撕心裂肺的。
冯婷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大声呼喊着“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忠良灭门,奸佞当道;圣主失德,江山不保。”
眼泪扑簌簌落下,身后的冯家人一个一个倒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冯婷的心已经凉了,没有从前的炽热了,她含恨怒视着,台上的那个抚须奸笑的禽兽,就是这个人将冯家满门斩首的,就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他,父亲您死地冤啊,一生尽忠,却落个被君上猜忌而死。
冯婷绝望的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后颈处感到一股从上而下的寒意袭来,突然寒意消失了,身后传来一声惨叫的声音“啊!”,然后就在没有任何声音了,冯婷大感诧异,睁眼向后望去,只见刀斧手睁着眼睛,嘴巴大张,长刀掉落一旁,再往下看去,心口处一只狼牙翎箭穿心而过。
箭头上还有鲜血滴落,仔细看那箭杆时,中心处刻着一个“玉”字,冯婷明白了,他还是来了,他不该来的,围观的人群逐渐骚动起来,“快看啊,有军队过来了。”
伴随一声惊呼,所有人回头向身后的方向看去,黑压压一片如乌云压城一般,似是洪水决堤一般,向法场这边涌来,马蹄踏在石板上,爆发出摄人心魄的声音,离得近时这才看清,旗子上的一个“玉”字是格外的清晰明了,众人清楚了,这是季朝的四皇子玉王带兵来了。
军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只见头里的一匹白马上,一个风姿绰约的年轻王爷,一手紧握马缰,一手拿着刚才射人的穿云弓,向法场加速奔来,眼睛里不光是有江山社稷,还有那个在秋风中孱弱的身影,那是他的一生挚爱,绝不允许任何人肆意践踏,伤她便如伤他自己一般,这些人都该死。
片刻人马就以赶到法场,玉王在马上居高临下,一张冠玉的脸上,此时没有半点谦和之色,取而代之的是让人胆寒的杀意,李延龄望着玉王带兵赶来,丝毫不觉的意外,反而有些高兴,毕竟是多年风浪都经历过的老臣了,这点小场面又怎会让他惧怕。
站起身走到玉王马前,跪下行礼道:“臣李延龄,参见玉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玉王也不骄矜,平和说道:“老丞相,快快请起,本王突闯法场干扰行刑,已是罪过,耽误了左相观看仇人被斩的场面,实乃本王的罪过。”
李延龄起身后,一听这话心头怒火中烧,双眼含怒,似是要把玉王烧成灰烬,毕竟是老狐狸了,纵然有天大的不满也已学会克制,压抑,绝不会让人察觉出他心中的想法,要是连这么一点本事都没有,自己早已不知死多少回了。
含笑道:“殿下此话,老臣不明白,还请殿下明示,我与护国公同殿为臣,纵然是有什么私怨,也是我们二人私下的事情,此次监斩,老臣是奉圣上的旨意,老臣扪心自问,不敢比肩圣人,但也做到了心无私念,一心秉公。况且此案证据确凿,圣上亲自御览,亲自批示,老臣秉公执法,有何私心。”
“倒是玉王,擅离封地,带兵进京,擅闯法场,诛杀刑人,不知玉王此举是为公还是为私,还请玉王赐教,边关不宁,北蒙虎视眈眈,心怀反意,玉王将边关百姓置于何地,若是北蒙趁机攻城,玉王便是天下第一罪人。”
面对诘问,玉王面色依旧平静,来时就已经想到了这老狐狸会说什么,当真是所料不错,这时一旁的冯婷说道:“左相当真是公忠体国,拳拳之心天地可鉴啊,你怎知玉王来此,北蒙便会攻城,北蒙又是如何知道玉王离境的,左相可真是高瞻远瞩,小女子佩服的紧。”
李延龄被这女子倒打一耙,真是小觑了这个女人,不光是牙尖嘴利,而且专挑痛处,抓住自己言语的漏点,加以打击。多年的修养此刻也挺不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玉王趁机说道:“是啊,左相料事如神的本事,早在多年前就已领教过了,本王离境,那北蒙是如何能得知啊,反倒是身在京城的丞相便猜到了,本王对左相的敬佩更深了一层。”
李延龄急忙说道“老夫并无此意,玉王切莫颠倒是非,老夫说的是如果,何曾说过北蒙此时就会攻城,玉王不要以偏概全,断章取义。”
玉王没有继续沿着话题说下去,看到身负绳索的冯婷,满眼都是疼惜的神色,冯婷此时也看向那个方向,四目相对,即便无言,也能读懂对方的意思,冯婷示意玉王,让他速速离去,玉王全然不理。
婷儿真是不一般的女子,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明知自己已是无力回天,还要为我考虑,为了边境的数十万百姓考虑,这等胸怀就算是男子也要甘拜下风,玉王如何不明白冯婷的意思,她希望本王离开,不要为她冒险,她与边境的百姓相比,简直就是无足轻重,告诉自己不要因小失大。
玉王心道,你想让我离去,我离去后,那就真的是天人永隔了,今生再无相见的时候了,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的心就这么大,此刻已经被你填满,就算我活着,也没有心去守护这片土地了,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更好的活着。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不能,四海八荒,万世千秋,也抵不过你一人,是你填补了我内心最柔弱的部分,而今有人要把它给剜去,这等于是在挑战我的底线,这样的人不应该在活着了。
玉王飞速下马,奔到刑台上,抽出利剑,唰的一声,绳子应声而断,拉起冯婷的手就向军队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放心,今日来此,我是有充足把握的,放心,一切有我,你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你去死。”
简单的几句话,是那么坚定和有力,感受到那只宽阔的大手传来的体温,内心被温暖了,一股暖流游走周身,她看着这个风度翩翩,又满怀自信的男人,语言平和简短,可让人十分的放心,莫名的信任感油然而生。
李延龄看着玉王旁若无人的将人从自己眼前带走,却丝毫不恼,这也是他期望的那样,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解决掉玉王,真是太划算了,比起这点面子可真是不能相比,昨夜就有眼线遣人将密信送往京中,得知玉王到时要来,当真是天赐时机,不过也不能让玉王顺利进京。
命令死士不惜一切代价,拦截玉王大军于城外,拖延时间,如果能斩杀玉王那是再好不过,到时只需以藩王带兵进京,大有谋反之兆,无诏进京本以是大过,而且私自带兵入京,不是谋反还能是什么。
看着玉王到来时,李延龄知道这是死士没有解决掉玉王,不过这不是最主要的,因为他深知这位王爷的本事15岁就随军出征,跟着冯玉东征西讨,不到二十岁就以扫平大半个版图,也是诸位皇子中唯一凭借军功升到亲王的,战绩非凡,手下猛将辈出。
座下有八个带刀侍卫,按照“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来排布,每个人都身兼上乘武功,据说这八个人是王府里最顶尖的高手,平日里化妆成下人,有事时以密令召唤。
仔细看时发现玉王的部队似乎没有打斗后的痕迹,每个人身上干干净净不似大战一般,而且所带的人数也没有缺失,李延龄心里此时泛起嘀咕,怎么可能,难怪玉王没有遇到袭击,不可能从北津到南陵只有这一条道,绝不可能。
玉王似乎看出李延龄的心思,说道“京畿的治安当真不错,本王进京时大路宽敞平坦,没有丝毫阻碍,百姓推车驾辕,丝毫没有停滞,左相不愧是柱国大臣,顺天府尹也是干练之才,沿途连剪径毛贼都没有,本王自愧不如,边境时常也有马贼出现,改日一定要登门请教左相良方。”
李延龄听出来玉王这是话里有话,保持镇定说道:“玉王过誉了,老臣是季朝的臣子,作为臣子将治安做好,这是臣子分内职责,要是连京畿的治安都杂乱不堪,那百姓可是要戳我的脊梁骨了,到那时叛贼有恃无恐,大摇大摆的进入京城,老臣就是千古罪人,也无颜面在面对圣上,愧对圣上的拔擢之恩。”
玉王看着眼前的李延龄,心里骂道,老东西当真是厚颜无耻,先是派死士企图在路上加害本王,谋害本王的性命,然后借机诬陷本王谋反,当真是一箭双雕,要不是本王见机早,识破你这厮的阴谋,路上不知要耽搁多久,这笔账本王给你记着。“
“左相过谦了,左相自父皇创业时就以跟在身边,多少年来在父皇身边出谋划策,为我季朝江山可是有定鼎之功的,花甲之年不忘社稷,仍挺身立于朝中,为朝廷出谋献策,此等壮举,从三皇五帝始,能有几朝几代出这么一个能臣,干臣,良臣。”
李延龄佯作吃惊,眼含热泪,“老臣兢兢业业,不敢有一日懈怠,得蒙殿下钦赞,荣于华衮,身为臣子,当行圣人之道,以天下为先,以己为末,为臣者不理政事,便为失职,君有过,而不谏,是为不忠。”
玉王看着老狐狸的表演,不免感叹,真是人老奸,马老滑,老东西真是滑的很,对付他确实需要大费周章,这就是政治决斗,比的是耐心和消耗,好勇斗狠只会死的更快,同时也讲究一个平衡。
“左相实为我季朝肱骨,本王此来,不敢与阻挠左相执法,因事出有因,本王情急之下,唐突行事,还请左相见谅,护国公一案,本王曾有耳闻,然左相即说证据确凿,那便是确凿,只是这冯府的二小姐,与本王尚有婚姻,并未废除,所以本王这才赶来,将未婚妻带回。”
李延龄心里骂道这算是什么理由,你小子钻空子可真是一把好手,不过他说的不错,之前圣上一直忙着召见各国使臣,一直分身乏术,也是忘记了这小女子与玉王还有婚姻存在。
“王爷,虽说你与此女尚有婚姻事实,奈何国法森严,天子犯法尚且与民同罪,况人臣乎?今日此女是犯官之女,怎能在嫁入天家,日后难免会有流言蜚语传出,说皇家竟是藏污纳垢之所,包庇罪犯之地。”
“左相严重了,敢问左相,护国公一案此女是否参与谋逆,是否为主要人员,还是协助人员?”
李延龄听完心知,这是又给自己要挖坑了,小子真以为自己是诸葛亮,凭借肉舌在这舌战群儒,老夫偏偏不如你所愿,小子跟老夫斗,你小子还嫩着呢。
李延龄义正言辞道:“公道自在人心。”
说完之后,便缄口不言,静静地看着玉王。
玉王见此也不着急,老家伙有两下子,这一下就把道德的高度给拔高了,让人以为本王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为了一个女人就冒天下之大不韪,有意思,终于碰到有点本事的对手了。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说得好,好一个公道自在人心,不愧是朕的肱骨之臣,朝廷的柱国良臣,朕心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