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彤很是愤愤不平地“啧”了一声:“这个赵嘉景,真是狡猾透了!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何胜挑起眉头,“怎么,你认为赵岭也是个狡猾透顶的人?”
“没错,那对父子都有问题,我上一次在面馆时就发现了!”
何胜苦笑:“可不是你发现的吧?”
“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发现的。”吴彤说完这句,又有模有样地分析着:“还有啊,何队,我们在赵嘉景面前提起他妹妹的时候,他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非常明显的愤怒,就好像他对他妹妹的死也耿耿于怀,而且,仿佛在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哦?观察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锐了?厉害厉害。”
“何队,我说认真的呢,赵嘉景肯定知道些什么。”
何胜默默地点头,她沉默片刻后,对吴彤说道:“今天也不算是毫无收获,至少我们明确了赵嘉景与宋启航之间的紧密关系,只要付晓洋父母确定报案,我们就可以正式调查了。”
吴彤说:“何队,你好像对这个案子很有干劲。”
“你难道不觉得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何胜微微眯起了眼睛,“一个女童才刚刚死去不久,她的哥哥就卷入了另一桩案子里,而且他本人和当事人都非常亲近,这绝对不是巧合。”
“那……我们接下来就要将两个案子放在一起来做调查了吧?”
“当然。”何胜说,“毕竟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4.
1729自认自己不是一个聪明人。
至少是,不够聪明。
但这不影响他喜欢聪明人,或者是去拯救那些比自己还蠢的人。
牢子里曾经有个会看事儿的为他算命,在研究了他的生辰八字后,那人说他执念太重,这就是贪,也是痴,若不及时回头,会成魔。
他觉得还挺准,这执念的确害得他把一手王炸牌打得稀巴烂。
原本是可以过着人上人的生活,至少会拥有体面的工作,和门当户对的女人生儿育女,过着平凡,却也算优渥的惬意日子。
那本该是最好走的一条路,他偏偏把自己搞得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连父母也不能认可他的所作所为,每每被亲戚问起他,曾经以他为傲的父母也只是垂头叹气。
他成了家族里的隐形人,很多小辈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而他却对此毫不在意,只管朝着自己的执念深陷,哪怕那些来自泥泞沼泽中的毒藤已经蔓上了他的胸口。
他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坚定地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他开口道:“我关注了你的视频号。”顿了顿,接着说,“我知道你是个写东西的。”
魏来猛地一怔,她迅速地在脑子里回想着自己的视频号中,是否发布过不该被外人看见的内容,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思考问题的走向不对劲儿,眼下不是想自己视频号的时候,她差点被带偏,赶紧将思绪抽了回来,并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视频号?”
“赵岭身边的人我都挨个搜索了遍。”1729一侧头,示意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魏来倒也不怕,她的直觉令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并不危险。
而且他选的地方也相对安全,就只是错开了这栋单元楼,在小区一块较为隐蔽的空地附近。
“你有什么话尽快说。”魏来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我不能回去太晚。”
“你是赵岭的妹妹没错吧?”1729这样问。
魏来一蹙眉:“当然了,你刚才不是说了你很清楚他身边的人吗?”
“我的确是都了解到了。不管是老的,小的,又或者是你这种半大不大的年轻人。”1729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可我不懂你既然是他的亲属,为什么还要在自己的视频号上发布那种视频呢?”
这话令魏来露出困惑的表情,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同神色也变得慌张。
因为那个视频是她当时情急之下发布在视频号上的,原因是只有那样才能进行本地保存。她记得她只将视频公布了不到1分钟,保存到本地相册之后,她就立刻将视频设置成了仅自己可见的私密状态。
更何况,关注她的粉丝并不多,仅有几百个而已。
难道说面前这个男人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她的状态,在那仅有50几秒的时间内就下载并留存了她当日的视频吗?
思及此,魏来感到震惊地看向了1729。
“年轻姑娘别露出这种表情比较好吧?”他打趣着,“我可不是什么坏人。”
“你究竟有什么企图?”魏来终于将心中的所有疑惑都问出了口,“你跟踪我们,又搜索我表哥和他的亲人,连我短时间内发布的视频都要保存,你的目的是什么?”
1729却反问道:“那你录下赵岭当街打骂周画的视频又是什么目的?”
“我——”魏来瞬间哑口无言,而她又不想说出太多,毕竟面前的人敌友未分。
当然,1729也不知道魏来是否值得信任,可他还是想要赌上一把。
“我想,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他的眼神非常坚决。
魏来感到狐疑地看着他。
1729的表情义正言辞,他继续道:“赵岭对周画做的事情,我手头上还有很多类似的证据,只不过,那些是他针对另一个人造成的,而那个人已经死了,谁也不会相信一个死人的话。”
死无对证,无从诉起。
魏来的眼睛一点点地睁大,她脸上的表情非常戏剧性地变得惊惧、不安、绝望,以至于她不得不问出:“你……说的是刘璐?”
也许是她表现出的真诚的情感态度令1729不再怀疑她,也就是在这个瞬间,他觉得她是真的在追踪着和自己相同的真相。
他终于坦诚道:“我是刘璐的朋友,我打算让那个害死刘璐的凶手付出同等的代价。”
魏来的身上因此而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连声音也是颤抖的,“你该不会是想说……害死刘璐的人是赵岭吧?”
5.
一对恩爱的模范夫妻应该是什么模样的呢?
魏来不觉得自己的父母在这方面为她起到了榜样作用,其实她父母在她还在读中学的时候就离婚了,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离婚不离家的意思。
尽管魏来也不知道他们离婚的原因是什么,毕竟从平日的相处情况来看,她可以感受得到父母的感情并没有破裂,但他们的确签署了离婚协议,就连在她面前也毫不隐瞒。
“但这不是你的错。”她的母亲魏想楠曾对她说:“大人之间有很多问题是无法很好的解决的,可这并不影响我是你妈妈,他也还是你爸爸,我们对你的爱永远不会有变化。”
话虽如此,魏来这么多年来还是会好奇这两个人为什么要离婚。
她的爸爸张国军每天还是会回家吃饭,住也是住在家里,但与别人说起魏想楠,总是三两个字:“早离了。”
就这样在“早离了”中过了十几年,他们三个人始终同住一屋檐,魏想楠和张国军除了法律上不再是夫妻之外,其他的还真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魏来认为自己的家庭很奇怪。
以至于她在看见赵岭与刘璐曾经的相处模样时,会觉得赵岭一定爱惨了刘璐。
但凡是亲戚聚会,赵岭都不舍得让刘璐自己剥一只虾,她的盘子里永远是她爱吃的食物,就连筷子掉落,刘璐自己弯腰去捡的时候,赵岭都会用手掌来为她挡住桌角。
魏来必须要承认,赵岭一度是她心中的好男人典范。
工作体面、长相英俊、家境清白、收入中产,别说是刘璐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想要嫁给赵岭这样的男人。
就连刘璐生赵嘉景之后,都是赵岭亲自照顾刘璐的月子,他那段时间请了长达两个月的陪产假,还喊着魏如楠一起变着花样的为刘璐做一日三餐。
“也不枉费刘璐父母在她和赵岭结婚时给买了婚房、车子,还陪嫁了30万现金呢。”魏想楠曾经非常感慨地和魏来说:“得亏赵岭是个好孩子,多少男的忘恩负义呢。不过刘璐也是好姑娘,一点毛病挑不出来。总之啊,赵岭有福气,你大姨也有福气,都是苦尽甘来了。”
魏来也不是很懂“苦尽甘来”的意思,就仿佛大姨之前的生活有多苦似的。
也许是因为她早年丧夫吧,魏来甚至都不记得大姨夫长什么样子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大姨魏如楠一直没有再找男人,而是和赵岭夫妻生活在一起,所幸她为人和善,与两任儿媳都相处的十分融洽。
对,两任儿媳。
说来也是讽刺,那么爱刘璐的赵岭几乎没有空窗期一般地娶了周画,就好像他之前对刘璐表现出的爱意都是假的一样。
周画竟然也毫不在意他有个只比她小5岁的儿子,她大好的青春年华,何必在老男人的身上浪费鲜活的生命力呢?
尤其是这个男人总是在上演逢场作戏。
自从刘璐死去、周画出现后,魏来就仿佛看清了赵岭的为人。
而眼下,周画失去了年幼的女儿,她能够依靠的人就只有赵岭而已。
但赵岭近来的所作所为就连魏来这个外人也看不下去。
除了加班、晚归,就是强迫周画签署意外赔偿险的文件,连琪琪的死亡险也急着获取,魏来对赵岭失望极了,尤其是那一次当街争执的视频内容,魏来既愤怒又不满,她敢肯定周画绝不是第一次被赵岭那样对待。
“其实家|暴这种事很难被准确断定。”1729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与魏来坐在了小区外的一条废弃长椅上,他的手机很老旧,是好多年前的款型了,可就是这样的手机里存放着他所谓的证据,是刘璐身上的大小伤痕,“像是这种躯体暴力倒也还好了,是可以留下痕迹的,虽然时间久了会痊愈,但照片不会丢失。”
一共5张照片,魏来一张张地划,照片中的刘璐面容憔悴,瘦骨嶙峋的,脖子上、手臂上都有明显的淤青、红肿,最严重的是最后一张,她的肚子上有大片大片的青紫,是被重器击打过的痕迹。
那些伤痕触目惊心,是会令魏来感到生理上的不适。
原来,那时变得越来越瘦削的刘璐是在暗中遭遇着无人知晓的绝望。
可却没人伸出手去帮助过她,甚至于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她在经历着何等残酷的炼狱。
“如果不是我亲眼见到了赵岭对待周画的行为,我可能也不会相信赵岭有另一副面孔。”魏来将手机还给1729,忍不住长叹一声,“也许事情的本质比我们看见的这些还要严重。”
“的确要更加严重。”1729收回了手机,他略微垂下眼,“赵岭是个聪明得近乎可怕的人,他就连留下的证据都少之又少,刘璐身上的这些痕迹并不足以将赵岭定罪,他会有很完美的借口来为自己洗清嫌疑。”
“而且躯体暴|力只是家|暴中的环节之一罢了,如果还有情感暴力、经济暴力——”
“性|暴|力。”1729接下魏来的话,“刘璐在后期已经开始有些精神失常,她虽然不肯和我说发生了什么,但我能猜测出和性|暴|力有关。”
魏来代入了自己,她表情变得越发凝重,最终则是迅速站起身,“我该回去了,离开的太久会让周画怀疑。”
1729也随着她站起身,他没有问是否还能再见到她,只是说了句:“你怀疑过赵琪琪的死吗?”
魏来停了停身形,却没转过头。
“赵琪琪的死,不是意外,你我心里都很清楚。”1729说完这一句便退后几步,离开了。
魏来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通往小区大门的路。
那条路又窄又长,两侧的路灯灯泡都坏掉了,地面石子杂乱,像是被物业遗弃的角落。
魏来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顺着这条小路走回了小区。
她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一如那些没有秩序的、在寒冷中沉默不语的灰败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