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胡可扬嬉皮笑脸地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不知道是该去拥抱他，还是把他扭送去派出所。
我有无数个问题要问他，也有无数个理由先痛扁他一顿，可是话到嘴边，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
“老胡，你穿成这幅模样干什么？cospy？”
准确地说，他cos的是熊本熊。他穿着一身臃肿的熊本熊道具服，两个搬家师傅把他连人带衣服从货车上搬了下来。
我一边把他扶起来，一边问，“咋回事？”
他说，“先帮我把路费结一下。”
我付了钱，他举着熊本熊的头，连滚带爬地进了院子。
虎子和馒头在我的训练下，初步觉醒了自身的牧羊犬血统。两条狗围着熊本熊大声吼叫，试图驱赶这个闯入的异物。
卢越倚着二楼的栏杆看着院里发生的一切。
“喂！是我！”胡可扬大声对狗子喊道，然后转向我说，“余翱，快帮我把这玩意脱下来。”
我说，“你要是不说清楚怎么回事，我立马拨110。”
他说，“110都弄清楚了，根本不是我撞的。”
我说，“那是谁撞得？”
他一脸冤枉的表情，“我哪知道？！我那天晚上就没出门。”
我问，“那丁岳阳怎么一口咬定是你？”
他说，“不对，那人说的车牌号确实是我的，但是他看到的肇事司机可不是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问，“那他看到的是谁？”
胡可扬正奋力地把左手抽出来，“鬼知道他看到的是谁。警察后来对他进行精神评估了，这人脑子有问题，记不清楚事情。”
我问，“所以警察就把你放了？”
胡可扬说，“我根本就没进去啊？”
我问，“那你为啥失联了好几天？”
胡可扬央求道，“哥们我求你了，快把我弄出来吧。”
他穿的很单薄的衣服，脱下厚厚的熊本熊后，立马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把双手放在电热油汀附近烤火，我在衣柜里翻找有没有他合适的衣服。
“我确实遇到了一些难处，”胡可扬说，“哥们双十一为了铺货，去借了点高利贷，结果到活动那天，品牌天猫店的价格比我的拿货价还低，都是怪那狗娘养的经销商！”
我问，“借了多少？”
他说，“连本带息八十多。”
我想了想，自己手上的积蓄连十万都不到，说，“所以你现在靠装熊本熊还高利贷吗？”
他说不是。放款的人把他的店封了，正满世界找他。他出于侦察兵的直觉，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这几天一直在器材城装熊本熊发传单，还能顺便照看一下自己的店。
我问，“莉姐联系你了？”
胡可扬啐了口唾沫，说别提了，他刚出事的时候，打电话问莉姐借钱，这娘们丝毫不顾往日情面，说什么也不借。结果一小时前，莉姐主动打电话给他，答应借钱给他，但有两个条件，一是用自己店里所有的货品做抵押，二是要去找余翱一趟，跟几个专题采访。
我笑了，说，“为啥莉姐要派你来？”
他说，“明知故问，我，你，加上莉姐，当年的黄金搭档，台里的金牌制作团队。”
中午，卢越、胡可扬加上我一起吃午饭， 我做的番茄炖牛肉，土豆丝炒鸡蛋。北方冬天的饮食是单调的，更何况这里是远离城市的乡下。
我介绍了两人相互认识，卢越抢先对胡可扬说道，“我认识你。”
“是那张照片么？”我问。
卢越说，“对。”
我说，“照片上的所有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正在遭受死亡威胁。对吧？”
胡可扬点了点头，“对，就在前天，我的熊脑袋被一个熊孩子抱走了，那时我离高利贷的打手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我连忙打断他，“你这个不算，这是你自己作的。”
胡可扬说，“怎么不算？没准那个天猫店或者经销商跟‘他们’是一伙的，故意搞得我破产，然后借刀杀人。”
我没有理会他，对着照片说，“袁真失踪了，丁岳阳精神失常，当年考古队还有这两个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曹永福，曹定水？”卢越读着照片背后的名字，“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我说，“考古队的会议纪要里说，这两个人是当时请的民工，应该是附近的村民。”
胡可扬瞪大眼睛，“村民也能进考古队？”
我说，“考古现场有大量土石方作业，而且当时已经是回填阶段了，你总不能指望考古系的老师学生开挖掘机吧？”
卢越兴奋地说，“就从这两个人开始挖，没准能找到整件事的全部秘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迅速和胡可扬对视了一眼。
我说，“卢姑娘，这可不是你gap year里报的旅行团，你也知道，背后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们，你前两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忘了？这一趟肯定是凶险得很。”
胡可扬说，“是的，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河南北部的太行山区，山高路远，悬崖峭壁的，更何况我们连一些最基本的安全装备都没有。我和老余两个糙老爷们，在野外跑惯了，你一个小姑娘家，细皮嫩肉的，吃不来这个苦。”
我点点头，“是的。要是有车的话，可能还能捎上你一起。你也看到了，你胡哥现在是被执行人员，恐怕我们要火车硬座过去了。”
卢越说，“你们在说什么啊，谁说姑娘就不能坐硬座了？”
胡可扬说，“姑娘，你余哥不是这个意思。拿我来说吧，我是当过兵的，解放军驻天山部队。咱就是说，也就是现在是和平年代，要放我在唐朝，那不就是响当当的北庭军，威震西域的那种？老哥我当年，啃过雪，吃过草，零下四十度站岗放哨，夏天拿牛粪当防晒霜。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吹牛，就是说这个野外生存，很多东西是需要经验的，经验这个东西吧，虽然说现在可以用先进的装备来弥补，但是总归不是白来的，得吃苦，明白吗？要是吃不来苦，就得……”
卢越打断他说，“我明白了，你们是不是没钱？”
胡可扬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几乎同时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胡可扬斥责我说，“没钱怎么了？没钱就不干革命了吗？”
卢越说，“我家里有辆越野车没人开。”
胡可扬连忙问，“哪种越野车？那边路很陡的，一般的越野车还真进不去。”
卢越说，“路虎，行不行？不行我再问问我妈……”
我说，“够了够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早就社会主义新农村了，村村通，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