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速仿若被冻结一般缓慢,那一瞬间的画面在所有人心中回放了无数遍。
两剑即将相撞之际,濯雪纤长轻薄的剑刃,竟如绸带一般,缠绕上了镜泊的剑刃,紧紧绞死,不留给镜泊留一点退让余地。
任与倏地站起身,他原是紧贴着桌子坐着,起身动作掀倒了宰宗主喝了一半茶的茶杯,茶水滚落沾湿了他的袍角。
他浑然不觉。
濯雪剑突然变换形态成了软剑,对旁人来说都已算是近乎神迹一般的场面了。
而任与身为剑修,更是被这苏姣姣这出其不意的一手调动起了常年处于沉寂的情绪。
震颤的瞳孔表达出了他此刻的激动。
然而,在他一旁的贺文寂却仿佛与他分隔了两个世界。
完全呆滞,完全痴傻,完全目瞪口呆。
贺文寂是器修,他清楚知道剑的形态,自铸造成功便已注定,想要改变形态,只有重铸一条路可走。
且不说濯雪不靠重铸就变了软剑有多震撼,说回修真界,是极少现世软剑的。
一是因软剑铸造难度高,硬剑所需的步骤都需要,硬剑没有的步骤也多了许多。
二是软剑十足的难以驾驭,对灵力与力度的操纵精确度要求很高,容错率却很低。剑修说到底钟爱酣畅淋漓的打斗,对这种需谨慎操持的武器并不推崇。
但别说,苏姣姣这一手,还真的…
挺帅的。
战况依旧僵持。
司弘靖抽了抽镜泊,没有顺利抽出来,他略有些恼,感觉自己已经容忍了够多苏姣姣的神场面了,谁能想到神场面一次更比一次强。
就是他再有心理准备,现下也接受不了了。
“姣姣,你这一手竟藏了这样久,打任与都不使出来,却对我频下狠手,你…你果真是被衡尽教唆得不分好赖人了,任与那常年笑都不笑一下的死人脸怎么也值得你这样对他好。”
司弘靖越说越有些难受,只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欺骗玩弄背叛排挤孤立了。
苏姣姣:…如果我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这一手,你心里会好受些吗?
估计不会。
她抿了抿唇自觉闭嘴,此刻心中震惊其实并不比众人少多少。
濯雪…
变软了?
濯雪是怕被打碎所以决定走以柔克刚这条路线了吗?
好剑啊!
好聪明好会给主人排忧解难分担烦恼的剑啊!
你不要叫濯雪了,你以后就叫!
排分剑!
只是听起来有种莫名的古怪感,是什么的谐音吗…?
一时想不了那么多的苏姣姣龙心大悦,手腕一抖,濯雪晃动如绸缎的剑刃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若说先前的濯雪是一块冰,现在分明就是一条流淌不息的溪水。
苏姣姣如有所感,断了输送中的冰灵力,换上水灵力接棒继续。
濯雪剑光愈发柔和下来,远远看去,令人忽生身临静潭之错觉。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司弘靖手中镜泊剑重获自由,他却一时间拿不准要不要继续攻击,犹豫着看了一眼濯雪,手指抚着剑柄血石。
濯雪变换形态之举再如何变态,镜泊剑的附属能力还是只认死理一般没有被触发,司弘靖一时间又庆幸又忧愁。
庆幸在镜泊剑没触发附属能力,他没有要用软剑的顾虑,他委实是不会用也没用过软剑这玩意。
忧愁在,他一时间想不出别的打法了,唯一会的强攻打法还被苏姣姣的软剑克制,一拳打到棉花上。
司弘靖对此刻自己的束手无措没有丝毫羞耻,反而还在心中安慰自己。
没逝的,这世界也就出一个苏姣姣,不必学什么新打法。
而且他是粗人,只会强攻不懂智取也很正常。
剑仙在上,可以作证他的脑袋里是真的一点墨水也没有,别说他了,就算是剑仙,能识几个大字?
俺们这些练剑的,可用不着这些!
想着想着,司弘靖眼眸渐渐清澈起来。
苏姣姣:…
虽然不知道司弘靖具体在想些什么,但她从他唇角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弧能感觉出来,他现在心情还挺不错的。
司弘靖脑袋里继续跑马,还在想些“他等于文盲,剑仙等于文盲,那么他等于剑仙”这种看似很没道理实则胡说八道的无用理论。
额前,濯雪剑落。
依旧是月见寒天,但这次的月见寒天,剑势与先前完全不同,仿如两套不同的剑诀。
冰灵力摧使的月见寒天,是月圆之夜的暴雪,是雪色月色交织,天地俱寒。
而水灵力作用下的月见寒天,似一掬倒映月影的静水,水声潺潺,月色破碎在晃动的水间。
司弘靖也感觉自己快要破碎了。
水系剑诀本就难缠,杀伤力全藏进看似孱弱的攻势中,一旦被击中,带来的痛苦绵长又折磨。
更别提,苏姣姣使得还是动若灵蛇的软剑。
软剑的落点极难从其晃动的剑刃之上捕捉到,只能靠猜来加以抵御。
所以,软剑若是使用得当,能给剑法带来意想不到的呈现效果。
司弘靖苦于抵御之时,台下观赛席早已静得落针可闻,段曦光紧盯着赛场上那道惊鸿剑意,薄唇微动。
“来如雷霆收震怒…”
一缕白发垂到他肩前。
是略高他一些的徐遇清转头了。
徐遇清并不在意在台上苦兮兮的自家师尊,目光缠绕在苏姣姣身上,是一道清浅且不炙热的温柔注视。
他雪白的睫毛半垂下来,现下是深秋,冬色却提前降临在他的身上。
“罢如江海,凝清光。”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