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身着一袭黄袍。
须发皆白,身形佝偻,面容憔悴。
一副行将就木的垂死姿态。
然其身姿傲然,整个人更是散发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强大威压。
莫说是一干散修,便是分立于左右站立的林家子弟,敢于直视对方的人,亦是一个都没有。
陆巡不过只是随意打量了老者一眼,便觉其人周围犹如奔涌大海一般,仿佛下一秒,便会将他吞没于无尽汪洋之中。
“这谁?”
陆巡转头冲着越青子发问。
“林家老祖,林元天,号称青莲居士,据说乃是金丹后期大圆满的修士,距离元婴期亦不过一步之遥,别盯着看,小心惹恼了那老怪!”
越青子低垂头颅,低声告诫。
陆巡闻言,眼角微抽,连忙低下脑袋,不敢再多看一眼。
虽说在此之前,他便已然与一干元婴修士及一头化神大妖打过交道。
但那个时候双方皆未有将丝毫心思放在他的身上,且距离相隔甚远,带来的震撼程度,尚且不及眼前这位金丹后期的林家老祖。
当然了,那晶灵兽毁天灭地的一击自是论外。
沉默。
近乎于时间停止流转一般的沉默。
自那林家老祖露面瞬间,宽阔场地,便一直无人开口,唯恐些许动静,惹得旁人侧目,给自个儿带来天大麻烦。
须臾,沉默被打破。
一名面容端正的中年汉子径直来到老祖身前躬身作揖,不知是说了些什么,就见那林家老祖默然点了点头,旋即开口说道:“既如此,那便不等了。”
“待小杰子他们回来的时候告知一声,二月初的那一批不必再带过来了,人也差不多够了,时不我待,现在就开始准备吧。”
中年汉子似是应承了下来,再一次躬身作揖,旋即趋步退下。
视线从中年汉子的身上收了回来。
林元天迈着蹒跚步伐上前两步。
于玉阶之上俯瞰下方一众散修。
见无人敢于直视他超过一秒。
老头儿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满足的表情。
“在场诸位,大抵是清楚老夫的身份。”
“便是不清楚,也不要紧,日后自会是了解。”
“诸位今次前来我林家,无论自愿或是被迫,想要从老夫手里面讨得好处的念想,想来大抵是一致。”
“既如此,那老夫便直奔主题了。”
林元天话音刚落,只见其手中一阵流光闪烁,一枚浑圆暗褐丹药已是浮于他手掌之中,暴露于众人视线之内。
霎时间,陆巡不知是错觉,还是当真如此,在场众散修在老头儿亮出手中丹药的瞬间,似乎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粗重了起来。
仿佛他们眼中所看见的不是一枚丹药,而是一个玉体横陈、欲语还休的娇媚女郎。
“筑基丹……”
打量着众人的反应,陆巡眼皮微跳,心中已然是有了答案。
斜眼观望身旁越青子,只见其人已然是没有了先前颓然。
老头儿瞪大了双眼,浑浊双眸有着不加以丝毫掩饰的渴望流露。
见着众人这般反应,林元天亦是面露一丝满足,只见其人单手微晃,那筑基丹便被他重新收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分立于各处的林家子弟手捧着一枚枚竹简,分递于每一位散修的手中。
陆巡自是拿到了一份,将竹简抵在额头处,双目微微闭合,倾注神识于其中。
略微扫视一番,少年人不由面色微变,用着声不可闻的语气低声呢喃。
“燃血焚灵功……魔功,且品阶还是极品……”
功法于修仙界大致划分为劣品、良品、优品、上品、极品等五大类别。
像是陆巡所修炼的清心诀,乃是市面上再常见不过的劣品功法。
对于天赋资质无甚要求,便是五灵根之类的低劣之辈亦可修炼。
而他放置于储物袋一直未动过的魔轮百鬼决则属优品,非得双灵根或异灵根者之类的天赋异禀者修炼才得有所进展。
而如燃血焚灵功之类的极品功法,自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然而此类功法大抵对于修士天赋要求极高,寻常修士若想修炼的话,怕是一辈子都不得精进。
先前与越青子交谈之时,陆巡还以为此功法品阶最多不超过优品,却未曾想竟是传说中的极品功法!
长呼一口浊气,陆巡扫视周围,打量其他人的脸色。
果是不超出他预料之外,在场之人因得手极品功法而高兴的可谓是寥寥无几,大抵是面色惨白,难看异常。
倒也难怪,虽说不过粗略扫视一眼,但是陆巡基本上已经清楚了修炼此功法的凶险之处。
燃血焚灵。
顾名思义,这血灵圣教的功法虽说对于修士灵根天赋无甚要求,但却对于修士气血要求极高。
想要修炼此功之人,需得动用元神之力,点燃根源之火,燃烧自身法力,煮沸自身气血,待体质成功改造成燃血之躯,便可操纵沸血之力,杀敌焚灵,于万千敌之中,亦可立足于不败之地。
当然,其威力自是与风险成正比。
且不说点燃根源之火于修士而言乃是不可逆的损伤。
燃烧法力于体内煮自身气血这种活计基本就等同于寻死。
还是那种嫌日子过得舒坦,非得整点花活儿,让自个儿死得尽量难受些的烂活。
便是此世间最偏激不过的魔头,若非是走投无路的情况之下,也断然不会采取这般禁忌之法。
毕竟魔修虽凶残,但也不是傻子,诸多地狱手段那也是针对其他修士,毕竟谁闲着没事儿给自己上刑?
似这般自毁似的对待自个儿的修士,倒也不好用邪道来形容,纯粹是先天痴愚的呆傻儿罢了!
也无怪乎一干寿元将尽的亡命老头在看完了竹简里面的内容之后,一张张憔悴的老脸难看异常,如同死了老伴一样。
“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于茶室之时,观你体内法力有邪气缭绕,难道不是因为修炼这功法的缘故?”
瞧着身旁面色惨白的越青子,陆巡开口发问,只是语气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戏谑。
“那是因为血奴印的缘故……这功法……我事先亦只是有所听闻,却未曾想竟这般凶险,这……这跟寻死又有何区别!?”
越青子说话颤颤巍巍,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
“哦……这般说来,我若是二月由你引荐,届时报上你的名字,越道友莫非就可不必修炼此凶功?”
陆巡双眼微眯,语气隐约带着一丝讥讽。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陆道友方才是没听到吗?”
“二月份的那一批散修已是用不着了,其言下之意就是包括我们这些种了血奴印的最初先行者,也得一同修炼此功法,闯那血灵遗迹!”
越老头儿声音虽然尽量压低,但其中那声嘶力竭的悲愤意味,却是叫陆巡给听了真切。
想来无论主动还是被迫,对方该是第一批投靠于林家的散修。
当初联络不到对方,应该就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
想着自己种下血奴印,立个状。
就可以给林家干着骗肥羊讨好处且自个儿还不用担风险的工作。
舒舒服服的讨到好处,顺便还能够混到林家外事弟子的身份。
奈何区区一个散修,蝼蚁一般的人物,狗屁不是。
叫人给下了禁制替别人办事,主动权皆在对方手中,说翻脸就翻脸,连抗议的勇气都没有。
本以为自个儿是干着拐猪崽的活计,这下可好,到头来猪崽竟是我自己!
想到这里,陆巡只觉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