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不过是离了长安五六日的光景,但是一行人却是四分五散的,让一直留守在茶楼里的甫宁焦灼不已。廷彦回来时只与他说了,苏景半路被鬼上了身,现在已经不知所踪,然后便是离开了这里,到处找寻安流萤他们两人。
甫宁听着外面的传闻,说是什么皇上早已经不再宫中,里面的太监宫女全部往外逃,再加上平民百姓也是惶恐的很,城中比之之前更加的乱了。
据说宫里的柱子上都溅了不少血,那些胆大不要命的人,闯进了宫里还有王公贵族的府中夺宝,放火烧了左藏大盈库,边城令与崔光远赶来救火,招募了一些人代理府、县长官分别守在要地,杀了不少人,才算是镇住了局面。
安流萤刚刚进城便发现状况不对,想到慌乱一片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真正看到的时候,心中还是震惊不已。这还不是让她最为担心的,若是穷奇在这里,那么苏景他们恐是遭遇了不测,想到了这里,安流萤的心口突的一跳,心脏骤然缩紧了几分,两眼红着,便是快步的朝着之前的茶楼跑去。
金暮晨跟在流萤的身后也不说话,只是谨惕的看着四周荒芜人烟,大多数的百姓都仓皇出逃,老弱病残的跑不了,只能等着安胖子的队伍过来,祈祷着他们手下留情,莫再杀生。
安流萤跃进了茶楼,里面空荡荡的一片,桌椅板凳都翻倒在地,院子里十分的荒凉,流萤险些哭了出来,踉跄了几步,咬牙往楼中走去,不管怎么也是要先见着人再说,哪怕是死了。
楼中蒙了浅浅的一层灰,流萤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过,估摸了一下约莫是四五日没有打算了,那么便是他们离开之时就出了事情。安流萤转头看着地面上的干涸的血迹,拄在桌子上的手微微用力,生生的将桌角掰了下来。
金暮晨皱眉,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拉过流萤的手腕,担忧的说道:“你莫要急,这不一定是他们留下的,苏景那般聪颖,不会出事的,他们应该是会找地方躲起来的,城中那么乱,过不了多节安禄山便会接管长安,我们当务之急是先找着他们。这里没有尸体,更何况安禄山的人应该没那么快追到这来。”
流萤转头,没让金暮晨看见她眼角的眼泪,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苏景可能出事,心口便是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一般,怎么也是呼吸不过来。流萤转身抹掉眼角的泪水,急匆匆的往楼上跑去,但是依旧未能发现任何一点有用的消息。
金暮晨站在院子里,看着树下那堆黄叶,总觉得有些不正常,这六月份花开正好,新叶换绿,就算是落叶枯死,却也不会有这般多堆积在一处,更何况这院子已经许久未有人打扫过了。
金暮晨用剑拨开了树叶,看着地上压着石块,石头中套了一个小洞,里面卷着纸条,金暮晨慌乱拨开,慢慢卷开了纸,看着上面的字迹,才蓦然回神,转身便是朝着失魂落魄从楼上走下来的流萤喊道:“你快过来,这事甫宁留下的消息。”
流萤一听这,眼睛忽的亮了起来,便是错步跑了过来,险些踩着自己的裙角,伸手从金暮晨手中夺过了那纸条,那纸张虽小,却是将这几日的事情交代的清楚。上面依稀写着:州景失踪,速来宋家。
安流萤捏着纸条,转身一脚将落在地上的长剑踢起,单手回握,立马朝着宋家奔去。
金暮晨叹息了一声,跟在她后头,急急地追了过去,怕是一个不注意安流萤便是要落入危险之中,要不是他识得那字迹是甫宁的,万万是不敢就这样交给安流萤。想来这应该就是关心则乱了,他没想到苏景只是失踪,安流萤便是这样的一副样子,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他恐慌流萤会为苏景杀尽威胁了他的人。
安流萤此刻根本不顾的掩藏自己的实力,她身影如鬼魅一般的掠过围墙,宋家大院阴风萧瑟,中堂放着一副棺椁,白色的纸钱在院子里飘荡着,流萤只是微微一愣,便是跳下了墙,直接一掌拍开了棺椁的棺盖,直直的看着里面。
金暮晨刚刚进来便是看着安流萤这样的一番举动,心中惊诧不易,出声着急的说道:“你疯了,这是棺材,怎么能随便开棺。”
安流萤丝毫不为所动,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金暮晨还没看清流萤怎么出剑的,便是惊讶的看着棺椁中躺着一具算得上是极美的尸体,那是具男尸,面色和常人无异,唯有唇色隐隐发紫,但是眉心却是有一块黑色的棱晶嵌在额中。
流萤的剑贴在尸体的脖颈边,丝毫没有犹疑,只是眼神阴冷的盯着男尸,阴沉着声音,宛若地狱的召唤:“他们在哪儿?”
金暮晨上前一步,看着丝毫没有反应的男尸,想要伸手拿下流萤的剑,但是却被她身上的杀气还有戾气止住了脚步。那是一具死透了的男尸,尽管英俊无比,但不是苏景,亦不是宋云州,更不是他们认识任何一个人。
“流萤,你冷静些,这人已死,你这样做根本没用。”
“把嘴闭上,他有没有死我很清楚。只有他知道苏景在哪儿。”
安流萤说的笃定,她眼中暴烈的怒气是金暮晨从未见过的,即使当初宋云州受了重伤,她的眼中也未曾飘过这样的情绪。这一刻金暮晨兀的明白,他与苏景不过是错了十几载的春秋,但是就是这十几载的春秋注定了他们与苏景在她心中的差别。
就在金暮晨愣神之际,穿堂的冷风吹了过来,外面原本是明晃晃的太阳,但是院子里却突然阴沉了下来,金暮晨忽的觉得似乎像是六月飘雪一般,他回头看着安流萤越发凝重而又阴沉的神色,担心的看了她一眼。
猛地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落叶刷刷的卷起,金暮晨脊背一凉,之前一路追来的汗水有些冷,他立刻举起了剑,做出了防卫的姿态。安流萤的剑割在尸体的脖颈上,随后空中爆裂了一声吼,安流萤翻身离开了棺椁的旁边,直直的看着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男尸。
男尸穿着黑色的广袖长衫,上面绣着双生花,面上的黑棱晶已经光滑流转,脖子上的血迹也在慢慢的干涸,随后一点点的消失。
男子身材挺拔,一双丹凤眼独具霜华,但是却是吸引不了流萤的的目光,安流萤只是从袖中摸出一只玉簪,扔给了金暮晨,冷声道:“拿着玉簪站远些,这些东西便伤不了你。”
“那你呢?”
金暮晨焦急的看着流萤,浓眉皱在了一起,脸上却没有一丝的畏惧与恐慌,只是一片担忧。
“他伤不了我。”
对面黑袍广袖的男子,斜倚在棺材上,有些慵懒的看着流萤,浅浅的笑了起来:“上君果然胆识过人,这般夸下海口是不是太早了些?”
安流萤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她依稀记得这人究竟是谁,至于是不是真的,还有待商榷,但是不妨她试探那么一下。
流萤依旧没有任何的惧意,只是冷冽的看着那笑的如同妖孽一般的男人,沉声说道:“是不是海口那得两说,只是六陵君这般躺尸在宋家中堂,莫不是想再受些香火?马上就七月半了,六陵君不守在酆都,可是又想让东岳大帝为你紧紧皮?”
六陵君面色一紧,随即背后一毛,有些忐忑的看着对面不动声色的安流萤,他可不敢拿安流萤开玩笑,这是他的顶头上司,要是她以后归位了,记恨这现在的事情,倒是约莫就是他好日子到头了。只是六陵君有些谨慎的打量着流萤,不知为何原本封印了记忆的安流萤竟然认得他。
流萤看着对面的男人神色一紧,便是知道自己猜对了,那些梦果然是真的,不负她这般清清楚楚的花费了十多年的时间研究神话还有民间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