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流萤站在一间简陋的竹屋之前,看着门口前摇摇晃晃的风铃,她曲起自己手指在门上轻轻地扣了两下,随后立在门口等着房间里的人来开门。安家的后院内,很少会有人来这个地方,此处的荆竹园虽算不上安家的禁地,但是下人都十分清楚,一般人是不允许靠近这里的。
荆竹园周围几乎大部分都被高大的竹子包裹着,只有这么几间破败的竹庐建在林子里,且林子里有许多的竹叶青,此种蛇有剧毒,但是若是不踏入这荆竹园,这蛇绝不会出口伤人。府中多数不知情的下人只是私下流传着关于竹庐的传言,但是却也没有将事情闹得多么大,毕竟就算有人被咬之后,却也没有真正的出人命。
半晌过后,摇摇晃晃的门被慢慢的拉开,一张苍老的容颜在昏暗的屋内渐渐的显露出来,流萤面色依旧十分淡定的看着佝偻着腰身的老年男子,伸手将手中的画卷交给了他。
“李伯,这张面具做完之后,你也该离开洛阳了。”
“外面已经打起来?”
李伯浑浊的目光里亮了一下之后,很快又覆灭,安流萤不动神色的将袖中的铜牌递给李伯,李伯站在门口良久,手中拿着画卷,却是迟迟的没有接过铜牌。已经有了铜锈的牌子上面,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安流萤的食指轻轻地拂过上面的两个字“夏蝉”。
“李伯,这事我爹临走的时候交给我的,夏蝉令原本就事你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也算是我们安家对你多年帮助以来的一点点回报。如今兵临城下,流萤心知想要在这乱世之下保住这夏蝉令并非易事,所以李伯你可带着这夏蝉令重回灵蝉谷,安度晚年,流萤会安排人护送你回去的。”
“流萤啊,我老了,灵蝉谷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我出谷三十余年,再未归谷,这洛阳城我住了二十八年,你卿婵姑姑也已经去世许久,尸骨就埋在这荆竹园中,我不会离去的,我答应了陪她一辈子的。若是可以这夏蝉令你便拿着吧,你如今的医毒无双,世间也嫌少有人能在你身上下药,我早已放心。若是你不想留着夏蝉令,可以将令牌送去灵蝉谷,你将令牌送回去的话,不管谷中用什么做以报答,你都收下便是。关于易容术的方法我已经记录在卷轴里,你可自行专研,你画卷上人的人皮面具我会尽快交给你,此后,你们不必再管我,早日离开洛阳吧。”
李伯眼角的皱纹堆叠的痕迹让安流萤的心脏微微的收缩了一下,她低头看着李伯缓缓展开手中的画卷,连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纹似乎也开始慢慢的有了一丝生气。
“流萤可是喜欢画中的人?”
安流萤的被这一句话惊得回神,她神色严谨的看着李伯微微扬起的一丝弧度,想要摇摇头,但是李伯后面的一番话却是断了她否认的心思。
“这画虽是寥寥几笔,但是神情样貌却是勾勒的如此传神,即使老朽未曾见过这位公子,却也是能够感受到他器宇轩昂,不同于常人的仪态表象。若是你心中没有描绘过这人的千百遍容颜,又怎么能做到画入骨呢?这位公子与宋家的那位的确是完全不同的两人,只是你心仪画中的人,宋家那儿郎你有打算怎么办呢?”
安流萤站在门口的风雪中伫立良久,随后慢慢的将所有泛滥的思绪全部收回,她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李伯,这世上有许多人是爱而不得的,流萤有自知之明。乱世将出,哪里还有什么时间谈情说爱,战争一起,今后怕是生死难料,更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天人两隔。苏景与我是伴生的一树华英,而画中之人却是天边遥不可及的云彩,流萤此生就算穷极一生也是难以追逐到的。人与人的缘分皆如卿婵姑姑当年所言,一半天定,一半流窜在这苍茫的世间,抓得住便是姻缘,抓不住便只剩相思。所有的一切都随缘罢了。”
“那你还要这画卷中人的面具作何?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便好,不是吗?”
“人做错的,总是要还的。流萤陷他于危难,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因流萤的一时冲动而白白的送死?”
“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流萤啊,人生能有一份契合的姻缘是千年修得的正果,有些人一旦错过,便就不在了。你等等,我去屋里将那卷轴给你拿出来,你拿着卷轴便离去吧。”
“流萤就在此等候。”
安流萤看着手心中未能归还的铜牌,心中微微的感叹了一句,这夏蝉令,天下豪杰有多少人梦寐以求,但是现在在他们这里却成了烫手的山芋,送都送不出去。灵蝉谷是世间少有的仙地,地处在偏南方的一处秘境之中,里面传承着世间少有的医术与毒术,但是却鲜少与外界打交道,拥有夏蝉令可向灵蝉谷求医三次,传说能活死人肉白骨,但是是不是真的却从未有人考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