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四爷出行的专用马车不仅大而且布置得奢侈堂皇,近观远看都像是一座巍峨宫殿,不禁令人在敬畏之余产生迷惑:这样的马车是怎么上路又是怎么跑起来的?
宽阔华美的车厢里也有一张毫不逊色于那辆马车中的如床般厚软舒适的椅垫,人躺下或坐下,同样会感觉柔和温暖,还能嗅到一缕缕幽香。
丫头紧偎着陆四爷坐在雪白的椅垫上,而九森在对面一张软背椅上老实规矩的坐着。
他没有被堵住嘴不让说话,却哑然吐不出半个字。
他也没有被缚手绑脚,却一动不敢动,端端正正地坐着,就像在课堂听候指教的学生。
他不再想逃跑,因为他深知,只要自己与陆四爷之间的距离仍保持在十尺左右,逃跑的想法就绝对是愚蠢至极,无异自取其辱。
这一点,陆四爷也很自信,所以才未对他进行任何拘束自由的措施。
丫头又笑着问陆四爷:“爹怎会知道女儿就在那辆车上?我猜不止它是我们家的马车那么简单。”
“你猜得不错。”
陆四爷道:“我会知道这一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杜小七。”
丫头立刻惊喜地抬起头来,兴奋得目射精光:“小七!是小七!我本该早已想到,有这种能力的人除去小七不会存在第二个了。”
陆四爷含笑点头。
他对自己手下一向很满意,总喜欢让别人时刻牢记自己手下的每一种优势,就如同自己手下时刻牢记他的每一句命令。
他要说给九森听,让这家伙败得心折口服:“小七的鼻子很灵,眼睛很尖,像受过训练的猎犬。”
丫头旋即却故作不悦地噘嘴道:“原来你一直叫他跟踪我。”
陆四爷慈爱地拍拍她的手,摇头解释:“他跟踪的主要对象可不是你。”
丫头又吃一惊:“不是我?是谁?”
陆四爷面露光彩,凝视九森,一字字回答:“是他。”
丫头顺着他目光也盯住九森:“是他?”
陆四爷像准备一放歌喉的名伶般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优哉游哉的高谈阔论相:“他与某个神秘黑衣人的交易,早已被小七听得一清二楚。可惜那里光线太暗,又处在地下,当然难以确定黑衣人的真实身份。”
丫头沉思道:“小七阅人无数,看人精准,若是被他瞧见面容,即使遮着黑巾,只要露出一双眼,小七也能看破他的来历。”
陆四爷点头:“小七是个奇人,可惜当时当地实在是太暗了。”
丫头欣慰地叹道:“他没有错过他们的交谈,也算是及时救了我一命。”
XXX
根据小七后来的口述,那天深夜,他急掠潜行,终于没跟丢九森。
九森因心事重重,做事也鬼鬼祟祟,根本注意不到后面竟早有人对他如影附形。
当晚九森在一座山脚下突然影踪不见,小七大为费解,急忙近前细细地搜索观察,幸亏有皓月在天,月光十分明亮,用不了多久他便借助月光的奇特走势发现一扇深掩于齐腰高的荒草间的石门。
小七用心揣度,审视了大约半顿饭的功夫,总算找出开门的机关,这才得以继续跟踪,谨慎地潜了进去。
门内的石梯蜿蜒向下,幽深得有些瘆人,再加上空气浑浊,呼吸渐感困难,又没充足的光线,完全不知是否有危险伺伏,小七不得不以大半心力关注脚底,试探着慢步向前。
走了半晌,地势沉陷,陡峭的伸向更深处,但可瞧见一团微弱火光。
小七不敢迟疑,赶紧一步步走去,忽听不远处传来两个人的讨价还价声。
走近一个拐角,偷眼窥视,果然瞧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已追踪很久、自当很容易分辨出的九森。
一个身穿黑衣,体形瘦弱,背影看上去几乎肯定是女人,但其声音粗涩低沉,根本听不出丝毫的女人味,小七判断这是捏了嗓子说话,显然他也不想九森认出自己的本来身份。
陆四爷道:“据小七的分析,那个黑衣人认得九森,对九森的底细了如指掌。”
他转向九森,露出笑眯眯的表情:“我猜你若没有把柄在他手里,就不会贪图财帛,暗害我的女儿。”
九森面色惨白,似已默认。
他不是个贪财的人,也不好色,更不急需用钱,绝不是个喜欢随便冒风险的人。
陆四爷的表情渐变深沉:“那夜你们的谈话,因小七终归是去迟了,只听到三段。”
丫头忍不住抢着问:“哪三段?”
小七的回忆是,在昏暗光线里,黑衣人说:三万两干不干?我不让你干别的,只要你让丫头早一点从中原消失。
三万两白银对普通人来说为数甚巨,足以买下上百条普通人的命。
但陆家丫头不是普通人,九森也不是普通人,三万两白银对他而言,就是卖命赔本的事,他一概不做。
最终两人各有让步,九森提出一个中庸的办法:将丫头终生囚禁在关外某座沙堡,这便无须伤她性命,毕竟陆家德高望重,做事应该留有余地。
九森强调:“关外的飞蝎堡堡主急需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补一补身子,且做续弦,我不妨……”
黑衣人没等他讲完,背影剧颤,突然暴怒如雷:“你敢把她送给别的男人,信不信我让你背负骂名,一辈子生不如死!”
他痛苦地克制着中烧的怒火,半晌总算是稍稍冷静,沉声道:“西藏雪山下有一间木屋,里面长年住着个老太婆,你只把她送去那里,然后你就带着三万两酬劳远走高飞,不再与此事有任何瓜葛。至于她,那老太婆受过我的恩,必会帮我好好地看着。”
九森点头,竟被其威慑得冷汗直冒,钳口不敢再说半个字。
这黑衣人似是丫头的情人,爱丫头已到了偏执的地步,世上除了他,任何男人也休想占有丫头片刻。
爱到极端,就像猛兽占有猎物般自私而疯狂。
一旁偷听的小七也不禁从脚心直冷到头顶。
小气不懂爱情的力量,却懂兽性的可怕和不可理喻。
这黑衣人已在痴迷中彻底沦为一头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