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萧不忧的话,原本还强装镇定的云无尘瞬时就红了眼眶。
他失去光明的右眼还在叫嚣着一阵一阵尖锐的疼痛,而尚且完好的左眼里却也有了酸涩的刺痛,喉咙堵得让他几近无法呼吸。
他突然就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有含糊不清的哽咽声从他的喉咙里传来。
萧不忧原本是为了讨他的欢心,见他突然如此做派,朦胧的睡意瞬间就吓退了三分。
她连忙凑近他问道:“夫君, 你怎么了?”
云无尘猛地抬起头来,他的右眼已经是一片雪白,左眼却又红的出奇。
一滴泪水,突然就从他红通通的左眼里滑落了下来。
他道:“我做错了一件事。”
萧不忧看得难过极了,她握住他的双手,轻声问道:“是什么事,很严重吗?”
云无尘缓慢地点着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悔恨,一字一句道:“我原本以为,一切都来自不甘心,得到了就不会再难以放手。”
“可是……”他深深地看着萧不忧,回握住她的双手,道:“我发现,人真的好容易贪心。我……我更舍不得了。”
萧不忧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夫妻本是一体,如果你做错了事,我会陪你一起承担。”
她的话令云无尘愣了愣,他轻叹一声:“阿忧,你真好。”
云无尘眷恋地看着萧不忧,忽然便要俯身吻她。
而萧不忧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也没有躲开,乖乖地闭上了眼,仰起头。
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萧不忧疑惑地张开眼。
她突然了然地笑道:“禁制还没有解开?”
云无尘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的神色,他别开头,躲开她温柔的视线。
“嗯。阿忧,我没事了。你不是困了吗?睡吧。”
萧不忧知晓他这是在敷衍她,但是她想,或许也该给云无尘一点自己的空间。
于是她躺了回去,拍了拍枕头道:“要一起睡吗?”
云无尘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闻声温柔一笑:“你先睡吧,我……打坐。”
“你每晚都在打坐,真是沉迷修炼。”
萧不忧随口抱怨了一句,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云无尘坐在床边,久久地注视着他。
他的瞳术,左眼控制着阿忧,右眼控制着他自己。
当初他给自己定下的期限是六天,如今已经到期,瞳术和禁制同时失效了。
而阿忧的瞳术还有一天的期限。
他现在没有禁制的限制,没有瞳术的控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
包括,亲近阿忧,包括,修改瞳术的期限。
这六天,是云无尘有生以来最快活的六天。
如今,有一个选择摆在他的面前。
他可以把这六天的快乐,延长为一辈子。
巨大的诱惑,就摆在云无尘唾手可及的地方。
他沉默地,久久地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萧不忧的睡颜。
许久,他终于伸出手。
温柔将萧不忧脸颊上的发丝别在了她的耳后。
“阿忧,你说,我们的感情是练剑造成的虚假感觉;我们的婚礼是为了迷惑敌人的计谋;就连这六天,也是在我瞳术控制下的自欺欺人。”
“我们之间的一切,似乎都是假的。”
他轻笑了一声,笑意还未消散,却又皱了皱眉。
“可是,我怎么感觉,我是真的爱你。”
他沉默了许久,轻声道。
“真的真的爱你。”
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剜了一下,连绵不绝的痛感蔓延了全身,一时竟压过了右眼的疼痛。
云无尘忍无可忍地抓起萧不忧的一只手,按压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萧不忧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服的布料,一点点温暖着他濒临冰封的心。
惨白的月光透过窗,照在他苍白湿润的脸上。
许久后,他轻轻放开了萧不忧的那只手,默默地拉起被子将她盖好。
这六天,他每晚都背对着萧不忧坐在床边打坐修习。
这个动作他似已做过无数遍。
之后,云无尘脚步踉跄、心事重重地来到大厅,见好友们醉得七倒八歪地伏在桌子上。
他惨淡地轻笑一声:“倒也方便我出手了。”
说罢,他双手施法,一阵阵白光自他指间闪烁。
他在一一修改这一晚好友的记忆。
明天他们醒来,只会记得这是一场普通的好友之间的聚会。
没有萧不忧,没有云无尘的妻子。
做完这一切后,他最后回头看了看萧不忧所在的房间。
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下午。
从子时一直睡到下午,睡得头脑迷迷糊糊的萧不忧悠悠地从床上坐起了身。
她揉了揉又疼又胀的脑袋,不自觉地自言自语道:“说什么喝了醒酒茶就不会头疼,简直是胡说八道,明明还是会不舒服……”
说着,她突然呆愣住了。
醒酒茶,什么醒酒茶?
她猛地回过神来,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了。
奇怪了,这是哪?
她记得……
萧不忧的双眼猛地瞪大,她明明记得她刚与云无尘摊牌。
和他说了成亲的真相。
后来呢,她怎么就没有记忆了。
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谁把她搬到这里来的?
萧不忧若有所思地伸手抚上脖子。
咦,脖子上被云无尘咬的伤口也不见了。
萧不忧试探着推开门,见到门口等着侍奉的侍女,忙招手叫她过来。
“请问这是哪里呀?”
侍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夫人这是在搞什么。不过身为侍女,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夫人,这是少宗主的别院。”
夫人……
萧不忧欲言又止。
她想了想,算了,再等七天就好了。
等阿桓的计谋成功,商攸落网,她就可以向全天下说明这场婚礼只是作戏,她可不是云无尘的夫人。
这样想着,厅前却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萧不忧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
侍女依言去打探,没一会儿便回来了。
她先朝着萧不忧跪拜行了一礼,才回复道:“回夫人,前厅喧哗是因从营地传来消息,仙魔大战结束了。”
“你说什么!”
萧不忧猛地握住了侍女的双肩:“仙魔大战结束了?”
侍女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还是点头道:“是的。今天早上的一战,正道大捷,魔道溃败,商攸重伤。魔道投降了。此时,极恶宫少宫主代表魔道,正在昆仑虚议事厅与掌门签订和平条约。”
萧不忧松开她,兀地向昆仑虚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