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营的存在世人皆知,并非秘密。其起源还要追溯到大熙建国之前。
彼时君王昏聩任人唯亲,朝中贪腐成风民间匪盗横行,四面邻国蠢蠢欲动,可谓是内忧外患国步维艰。
大熙太祖皇帝原是北地边疆一武将之子,天资聪颖,又从小跟在父兄身边耳濡目染,极善兵法谋略,弱冠之年便自行挑选训练出了一支亲兵。
这支亲兵骁勇善战无往不利,尤善排阵进退有素,数次以少胜多扭转战局,不仅击退北狄功不可没,在之后太祖皇帝夺权之争中更是不可或缺。
登基之初皇权不稳,两朝交替百废待兴,太祖皇帝便命最为信重的亲兵统领依托原有亲兵,筹备建立真武营,亲自掌管,便宜行事。
为免新帝猜忌打压,太祖皇帝驾崩前还特意留下遗诏,真武营不可参与朝争党争夺嫡之争,只认传国玉玺只忠在位之帝。此后历任皇帝尽皆遵循,真武营得以延续至今。
在世人眼中,真武营向来高深莫测讳莫如深,是专为皇帝培养绝世高手之处,毕竟初始成员皆是追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的直系亲兵,个个功夫卓绝。
确实不难猜到人员传承需要四处搜罗适龄孤儿弃儿,可谁又能料到直达天听的真武营,竟与暗阁那样血腥残忍之地密不可分呢。
当年惊闻暗阁内情,她怒天子脚下竟有此等人间炼狱,恨自己杯水粒粟无力与之对抗,却也只当那是某个江湖杀手组织的秘密基地,暗阁此名还是方才得知。
“真武营外围可有布防?”她问。
青木眼神微闪,压下心头疑惑,恭声答道:“有。方圆五里,百米一哨半里一岗。”
“我省得了,你安心养伤罢。”刘萤起身匆匆跨出房门,“阿诚,烧锅热水,替他好好梳洗一番。”
已逾半月,创口表层基本愈合,沾水无碍,再不洗洗人该馊了。
门口立着那人应了一声,转身往大厨房去。背影细看虽能瞧出左脚微跛,身姿却十分矫健,显然是经年累月的勤学苦练,弥补了这点不足。
见身旁无人,刘萤面上强装的镇定寸寸碎裂,小小院落短短数丈,她却是蜗行牛步举履维艰,渐觉脚有千斤坠,头有百穴胀。
皇权呀,至高无上,谁不是发自神魂地畏惧,平头百姓终其一生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怎么就,扯上干系了?
“小姐?”
垂花门边候着的青年男子见状往前迎了几步,满脸担忧,却仍是避在一侧,等着人从面前走过,才落后半步跟上。
男子一身裋褐,身材精壮,走起路来四平八稳隐有章法,垂着的左手似被利器削去半掌,只余三根手指。
“阿礼,你与阿忠去城中茶楼酒肆走一遭,打听打听真武营的相关消息。”
听闻南远郊禁建民居,想必还有其他禁令,贸然去探风险太大。最好能在坊间打听到寻常人是否允许涉足经停,范围起止何处。
刘萤止步转身,脸色肃然,“切记,套话要足够自然,千万莫被人察觉。”
“是。”
待人离开,她独自出了府门。
大柳村整体地势平缓,自古屋舍集中比邻相守。唯独二十年前来此落户的刘员外家离群索居,半山腰开了片荒地建府。
居高眼宽,推门见景。
站在庭前,看林木葱茏虫身鸟影,闻鸡鸣犬吠稀疏人声,烟火一隅,渐抚彷徨心。
未时一刻,真武营训练场上,数百人正挥拳舞剑练习身法。
东北角,青奴难得现身,盯着面前几人闪转腾挪,只觉百无聊赖昏昏欲睡。余光瞥见有人靠近,精神一振,扭头便见来者左脸一条刀疤从太阳穴蜿蜒至下颌。
有些眼熟啊。
她双手环臂,“你是?”
“青石。”那人脸上一时精彩纷呈,神情似讽似敬似惧似鄙,浑身充斥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
明明打眼瞧着是个粗犷狠绝的八尺大汉,怎的是个心思皆形于色的缺心眼?
青石此刻也很焦灼,恨不得对着自己梆梆两拳。他也不想丢人现眼,可实在没能调整好心态。
“有事?”
“青丌腿上有伤行动不便,托我来请左后卫使医室一见。”青石拱手道。
有礼有节,与先前做派迥然不同。想必是受人所托不得不客客气气,可内心又万般不愿,表里相悖,难怪那张糙脸都快拧抽了筋。
青奴点头,不再多言,继续杵在一边充当木头桩子。
若非今日总使在营,不好明目张胆偷懒,她定然不会来这里浪费时间。
酉时一刻,天光昏沉。
青奴如释重负,道一句“解散”便一阵风似的卷走,众人早见怪不怪。
晚饭吃毕,她照例与青禹一道,二人慢悠悠往医室溜达。大头从这个枝头挪到那个屋顶,不远不近跟在左右。
“你这鸟儿怎的越发丑了?莫不是有什么隐疾?我瞅着它喙上的毛都秃了。”
青禹难得多话。这事儿他独自琢磨多日也不得其解,再不问出口,他怕自己会被愁死。
“许是换毛。”青奴不以为意。这小东西能吃能睡活蹦乱跳,哪里是有病的模样。
青禹沉吟片刻,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暂时认同了这个说法。
由不得他不紧张。这些时日以来,他贡献了那么多的肉菜投喂这扁毛畜生,若是半途莫名其妙死掉,岂不是亏大了。
抵达医室时,青丌正端坐榻上,手里拿着块儿白色揩布细细擦拭剑身。见到人来拱手一礼,仍旧恭敬。
青奴颔首,一掀袍角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单刀直入,“寻我何事?”
“这事早该告知左后卫使。”青丌也不磨叽,“大半月前,有一晚我曾叩窗求见,只是……”
青奴一愣,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鼻子,出声打断他:“你且说重点。”
“是。”青丌从善如流,“当日我偶然听到青仲与人谈话,言辞之间对您恶意满满,便想着提醒一二。”
“求见未果,紧跟着全营上下个个忙得脚不沾地,我又在考核之中受了伤,便一直未再寻到机会。不过到底也不是什么紧急之事,我想着延迟数日应该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