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的目光微微朝上,太和殿的高度十分之高,上方烛火找不到的地方一片漆黑,只不过以他如今的修为想要看清,还是很轻易的。
真气微微凝聚在双眼之上,上面的砖瓦走向,横梁结构都看的一清二楚。
若是现代的那些建筑专家能来,定要赞一句鬼斧神工。
只可惜沈泽是个建筑门外汉,除了觉得好看之外,没有其他的感觉。
他并没有看见曹正喜的身影。
想来他修为之高,也不必进殿,便能将殿内发生之事听的一清二楚。
想着有曹正喜的阻拦,诸葛明月应当进不来大殿,他便将全部心神放到殿内。
嬴玉正狠狠地瞪着诸葛恪,自己造下的那些孽,现在自己也不敢认了。
只不过现在洗清沈泽才是重中之重,她好半晌才收回目光,缓缓开口道。
“这些百姓皆是来状告刘瑾,便说明刘瑾罪恶滔天,沈泽将其斩杀,也是为民除害,大功一件,如此一来,诸位可还有话要说?”
诸葛恪低沉着脸,在这群匠人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拿着刘瑾的死去让嬴玉杀了沈泽。
李臻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一眼沈泽,却也不敢反驳,毕竟这么多的证人在此,再加上陛下本就护着沈泽,他若是再出声反驳,只怕陛下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又扭头看了看嬴冀,整个大殿上,现在能说上话的,也就嬴冀一人了。
但是嬴冀别过头去,并不看李臻,显然是没有开口的打算。
李臻跺了跺脚,难道就这么放过沈泽吗?
他实在是不甘心,好不容易才抓到一次沈泽的把柄,却让他这么轻易的就化解了。
嬴玉转头看着诸葛恪,似笑非笑的看着诸葛恪:“太傅认为呢?”
诸葛恪被她身上的威势压的不能不低头。
只能低头咬牙道:“陛下圣明。”
嬴玉的眼中闪过一抹满意,但是她的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诸葛恪心中不服,微微喘着粗气,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将沈泽弄到这大殿之上,难道又要让他逃脱了吗?
一想到他泱泱大乾,将来有可能要毁在一个宦官的手里,他心中便不畅!
想当年,景昭帝时期,便是宦官乱权,当时他诸葛家首当其冲,不受宦官喜爱,便被那宦官整的差点整个诸葛一族覆灭,就连当时的大乾国都是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他虽在官场之上见惯了尸位素餐,但是不管他们如何闹,大乾国终究还是大乾国。
可若因一个宦官,而导致皇权更迭,导致他诸葛家覆灭,他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若真发生了,他实在无言下去面见诸葛家的列祖列宗。
他的脑中闪过家中祠堂石卷上刻的家训,其中宦官二字刻的入木三分!
上面的血迹即便是过了百年,也未曾消逝。
可见当时诸葛家的祖宗是何等之恨,当时诸葛家受到了何等的迫害。
嬴玉看着鸦雀无声的大殿,心中笑意闪过,缓缓开口道。
“太傅,这么多人指认你设局暗害沈泽,你可认?”
诸葛恪猛地抬头看着她,脸上一抹苦笑一闪而逝,看来今日之事她是打算善了了。
正好,自己也不打算善了。
他心中发狠的想道,而后用力地点头。
“臣认!”
“很好,太傅,你身为朝廷命官,却视人命如儿戏,还包庇罪臣刘瑾,指使其迫害百姓,盗取镜坊精髓,这桩桩件件你可有异议?”
“臣无异议!”
嬴玉的眼中闪过诧异,怎的他现在认罪认得如此之快?
她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又找不到原因。
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既如此,朕便罚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诸葛恪便跪地磕头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嬴玉的一脸果然如此的神色,倒也没有阻拦,只是示意他说。
诸葛恪直起腰身,高声道:“陛下,臣却有罪,是臣指使刘瑾绑架镜坊匠人家属,让他去要挟那些匠人得到镜子的制作工艺,臣并不在乎钱财。
只不过是想以此设套,让沈泽入套,而沈泽也正如臣所设想,步入臣的圈套。
也是臣引诱他杀了刘瑾,臣认罪!”
他的话音刚落,殿中一片哗然。
没想到诸葛恪竟然会认罪认得如此之快,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和盘托出。
沈泽也是诧异的看着他。
但是他并没有天真的认为,诸葛恪就这么认输了。
背后一定有什么后招在等着自己。
他的眼珠转了几下,却没有想到诸葛恪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他接招便是了。
嬴玉心中百转千回,同样想不到诸葛恪想要做些什么。
诸葛恪接着继续说道,一声高过一声。
“陛下,臣有罪,臣认罪。
但除掉沈泽,乃是臣的家训!
景昭帝时,宦官赵海弄权,地方官员不认皇帝却认他一个宦官,每年赵海寿辰,地方官员还要如给皇帝进献生辰纲一般给赵海献礼贺寿。
当时赵海中饱私囊,不断加重百姓赋税,贪污军饷,以至于北凉都打到家门口了,朝廷中却拨不出军饷,差点让北凉灭国。
朝中那些不与赵海一路的,皆遭到赵海迫害,诸葛家更是首当其冲。
此后,臣家中便有一条家训,宦官不得干政,若有宦官干政,必除之,肃清朝政!”
嬴玉怒了,她抄起手边的笔冲着诸葛恪扔过去,诸葛恪的官帽登时便被打落一边。
“朕还没死!这朝堂起容得你诸葛恪来肃清!
怎么,你诸葛家是想造反不成?!”
即便是官帽被打落,诸葛恪也面不改色的跪着,听到嬴玉将造反的帽子扣在自己的脑袋上,他也是不为所动,只是磕了一个头,而后认真道。
“臣并无造反之意,诸葛家世代忠于陛下,更无造反之可能,望陛下明察。”
“朕若非明察,凭你的所作所为,连这大殿都进不来便拖去斩首。”嬴玉冷声道。
诸葛恪笑了笑,并不在意自己的后果,从他故意将消息透露给嬴青栀之后,他便没想到自己能够善终。
他只是又磕了个头道:“陛下,臣有罪,陛下要如何惩处,臣无二话。
只是沈泽身为宦官,干涉朝政,朝中多有官员受其迫害,更是干涉三国何谈。
北凉虽被林将军喝退,但是待北凉这一代王位定下,陛下又听信沈泽之言,扣押北凉公主,日后北凉必会挥兵大乾。
届时边境百姓生灵涂炭,边军更是要无辜惨死,军饷更是要压在百姓赋税之上。
且他在无证之下查抄官员府邸,杀害官员性命,这些都不是假的,臣可认罪,但也请陛下能够明察沈泽之罪。
否则,臣绝不认罪!”
诸葛恪掷地有声道。
他毫不畏惧的与嬴玉对视。
现在沈泽所谓的证据就只是这些匠人的口供,却无实证,他认罪,这些匠人的话才会是证词,他不认罪,凭他门生遍天下,陛下也不能拿他何。
这么想着,他的眼神逐渐冷然下来。
今日,他便是要用自己的命换沈泽的命!
陛下想要判他的罪,就只能先判沈泽的罪。
否则,陛下就只能判他无罪。
嬴冀转头看向诸葛恪,眼中佩服之意难掩。
他原以为,这些文官就只会动动嘴皮子,整日说些之乎者也。
没想到文官之中,还有如此刚硬之人,之前倒是他小瞧了这位太傅大人了。
只是随即他的眼神便有些嗤笑起来。
堂堂太傅,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太监的死,实在是不划算。
都说诸葛恪有勇有谋,现在看来有勇是真,这谋,却无几分。
他们乃世家贵族,命何等的尊贵,岂能与一个太监相提并论,就是这天下的百姓都死光了,也比不上他们的一根毫发。
用自己的命换沈泽的命,实在是不划算。
但诸葛恪不在乎,他双眼赤红的看着沈泽。
他现在只要沈泽死,只要沈泽了,朝政便清了,陛下也能恢复往日的睿智。
嬴玉闻言大怒,手拍龙案:“放肆!
诸葛恪,别以为你是真的太傅,便可如此放肆,拿自己的命来要挟朕!”
她冷冷的看着诸葛恪,沉声道:“君要臣死,你岂敢不死?!”
竟还想搭上她沈卿的命,就是他是个诸葛恪,也抵不上一个沈卿。
诸葛恪没有回答,只是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无声的回答着嬴玉。
他是当朝太傅,更是学宫大儒,门生遍布天下,上至朝廷官员,下至市井小吏,都有他的学生,不说其他,便是这朝中站着的半数官员,便有一般是出自他的门下。
只要他不是甘愿赴死,便是君王也休想杀他!
除非是沈泽跟自己一起死。
嬴玉被他气的直喘粗气。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可见她现在有多气。
“来人!将诸葛恪拖下去,去了他的官帽,脱了他的官服,押入大牢,午后处斩!”
末了,她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由沈泽做监斩官!”
“陛下三思!”
此话一出,朝中所有官员尽皆跪下。
诸葛恪听到她下此命令,丝毫不惧,口中仍是喊道。
“臣可死,但沈泽必须同死!”
嬴玉气的将御案上的所有东西朝他扔过去,暴怒吼道。
“你当朕这是菜市场吗,买一还得送一!
今日你若不想死,便将之前话给朕收回去,否则朕管你是太傅还是什么,通通给朕拉到菜市场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