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但是,鹿野觉得有点怪。
她眼睛直溜溜地看着眼前的人,愣了好一会儿。
“你……”
傅霜知眼睫忽闪,忽然以拳抵唇: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鹿野立时急了,急忙推人:“快进屋去!你说你出来干嘛!”
昨晚这人都快烧地人事不知了,却愣是撑着给所有人看完病才躺下休息,这也还没休息多久呢,就出来浪,就为了给她批件衣服,呃——
鹿野一愣,那股怪异感再度升起。
她一边半推半搀扶着这人进屋,一边狐疑地看着他的侧脸。
傅霜知还在咳嗽,因为咳嗽,本来苍白的脸颊泛起微微的红,眼睛也亮晶晶的,笔挺的鼻梁仿佛雕刻出的一般,唇色殷红,下颌线清晰,简直就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等等……?
现在是欣赏美色的时候吗?
“啪!”
鹿野自己给自己脑门儿来了一巴掌。
傅霜知忍下咳嗽看向她。
鹿野心虚地别开眼。
但又立刻不甘示弱地扭回去。
她清了清嗓子,选择有话直说:“你有没有觉得,你刚才说话很奇怪。”
傅霜知脚步顿住。
“……奇怪?”
鹿野点头,同时又恶寒地抖抖身子。
“有点肉麻啊你不觉得吗?简直像——”鹿野在脑子里扒拉着记忆,终于找到对应的场景,“简直像偶像剧男主的油腻台词!你不觉得吗?”
傅霜知:……
“哦对了,你不知道什么是偶像剧,我跟你说……”
于是鹿野又Baba一通解释……
虽然这时代没有偶像剧,但各种才子佳人的戏剧唱曲可从不鲜见,傅霜知理解起来丝毫没有难度。
于是等鹿野叭叭完。
傅霜知已经人如其名,满面寒霜。
呵。
“……说这么肉麻的话会让人误会的知道吗?但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甜言蜜语对我没用的,相信你的嘴,我还不如相信鬼。留着那些花言巧语糊弄你的仇人吧,别拿我演练哈,当然,你要是怕技术退步,非要拿我当陪练也行。”
鹿野笑地一脸灿烂。
“给我钱,随便你干什么我都配合!”
傅霜知:……
傅霜知脸上寒霜倏然化开,嘴角上翘,眼角也上翘,笑地仿佛一个男狐狸精。
男狐狸精说:“伸手。”
鹿野疑惑:“干嘛?”
傅霜知:“不是要钱么?”
说着,他就做势要往胸口衣衽里掏东西。
鹿野:“?”
不是,她就开个玩笑啊,怎么还真给钱?
真给钱假给钱?
鹿野觉得八成是诈。
但……嗯……
万一是真给呢!
反正不给她也没损失,给的话,就是纯赚!
鹿野的人生信条之一——不能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
于是,鹿野终究还是伸出了手,眼睛紧紧盯着傅霜知的动作。
若是耍她,说不定他会掏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傅霜知的手从衣衽里拿出。
手掌握成拳,里头似乎有着什么东西。
鹿野瞪大眼。
眼睁睁看着他将手放在了鹿野的手掌心。
然后变拳为掌,掌心指腹与鹿野的掌心指腹相贴。
人体的温度从指尖掌心传递。
鹿野:?
她迷惑地看着眼前的人。
“钱呢?”她问。
当她傻子吗?
这人手里压根没有任何东西啊!
傅霜知微微笑着,笑意轻浅,却又随意。
“没感觉到吗?”他问。
鹿野直接黑人问号脸。
傅霜知嘴角噙笑。
“我的心意。”
“不都说心意值千金?”
他一只手继续与鹿野的手掌相贴,另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血肉之下,那颗心脏急促有力地跳动着。
他用力按住那颗心脏,目光似认真,又似戏谑:
“我把我的心意。”
“给你了。”
……
……
……
当晚,鹿野一人怒干三碗大骨头汤。
这个时代的猪猪都是正经五谷杂粮喂养,生长周期长,活动量也比较充足,只要阉割到位,可以说肉香味美,骨头炖汤都更香。
当然,鹿野干掉三碗大骨头汤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它太香。
非要说原因,那么大概是——
弥补心理损失?
嗯,没错,就是这样!
鹿野一边想着,一边恶狠狠地咬下一大块大骨头上的肉,仿佛那是某人的肉似的。
鹿野这副模样自然也落在别人眼里。
傅仪斐几个就觉得今天的鹿姐姐不大对劲。
傅仪琤很贴心地给鹿野盛了三次汤,眼睁睁看着她豪迈地一口气干掉三碗汤,又仿佛对待仇人般啃大骨头的模样。
“鹿姐姐这是怎么了?”傅仪琤左看看右看看,疑惑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傅仪斐摇头晃脑。
“废话。”傅仪澜鄙视傅仪斐。
傅仪琤再次左看看,右看看,最终目光落在右边的某人身上。
“你们发现没有?”她问。
傅仪斐&傅仪澜:“哈?”&“什么?”
傅仪琤悄悄指指右边不远处的某人。
“十八叔今天也有点不对劲。”
傅仪澜傅仪斐望过去,看了一会儿,大大的疑惑爬上两人的脸。
“哪里不对劲了?”
傅仪琤皱着眉,摇摇头,“我也不好说,只是一种感觉……”
就是,十八叔跟鹿姐姐之间,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十八叔似乎有意无意经常往鹿姐姐那边看?
但以前十八叔也经常会看着鹿姐姐啊,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是……眼神不同吗?
但不同在哪里?
好像感觉得到,但又好像摸不着头脑。
十来岁情窦似开未开的小少女苦着眉皱着脸,百思不得其解。
-
旁人旁观者尚且不清,鹿野自己则更是迷糊。
她隐隐约约觉得。
傅霜知这小子,好像……有点喜欢她?
但……这怎么可能!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把鹿野雷地不轻。
甚至想立刻再喝三碗大骨头汤压压惊。
傅霜知是谁啊。
《沉匣录》里,这就是个任谁也捂不热、蒸不熟、靠不近的臭石头、铜豌豆、铁蒺藜啊!
虽然前期遭遇很惨,但傅霜知的生命里却也不全是惨。
往后十几年,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好人。
甚至因为他的才学,他的相貌,他的那许许多多耀眼的品质,傅霜知一直都是得到了许多人帮助的。
其中有仰慕他才学的书生才子,有真心爱慕他的淑女佳人,有怜惜悲悯他遭遇的善良人士……
但这些人,却似乎都没有在他心里留下哪怕一丁点儿痕迹。
该利用利用,该舍弃舍弃,离别时丝毫不留恋,最后选择自决时,脑海里也全然没有浮现出那些爱着他的人的面孔。
鹿野记得,当时看弹幕以及评论,虽然不乏叫傅霜知老公的,还有为了弥补遗憾给傅霜知和薛胜衣以及其他热门配角写小作文的CP党,但其实关于傅霜知最多的评论,还是“我傅独美”、“傅霜知,一个无情的复仇机器罢了。”、“傅霜知跟任何人组CP都是OOC”、“这人脑子里就没有情情爱爱那回事儿”、“岂止是情情爱爱啊,那是连人类感情都没有啊,他的所有感情都已经给了死去的家人。”……诸如此类的评论。
鹿野心里其实是赞同后一种言论的。
傅霜知这个人会喜欢上某个人?
这个人还是她?
呃……
算了,再啃根大骨头压压惊吧!
啃完大骨头,鹿野一抬头。
一双眼隔着人群与她的双眼相撞。
漆黑清澈的眸子里似乎有点点星光洒落,对上她,那星星便亮起来似的,一闪一闪,盛着星星的眼睛也月牙一样弯起来。
被这样一双眼看着,很难不动摇……
不不不!
想什么呢!
鹿野用力甩甩自己脑袋,随即,一拍大腿,举起手,遥遥朝远方那人——
比了个中指。
-
比完中指的鹿野彻底舒服了。
管他呢。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更何况这屁大点儿事儿。
她这么优秀,甭管谁,喜欢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傅霜知喜欢她也好,恶作剧拿她寻开心也罢,只要鹿野不往心里去,他就影响不到她!
哼╭(╯^╰)╮
于是鹿野恢复正常了。
该吃吃该睡睡,而且赖于白天的辛勤劳动,终于睡上了有地暖的房间!
当天夜里,新砌好的炕床便通了火。
之前鹿野让闲着的村民都尽量去捡柴火,如今地窖里堆的最多的就是柴火,因此柴是不缺的,引火,烧柴,火焰蒸腾的热气经过重重甬道,温暖了整个房间后,才经由烟囱排出去,而此时屋子里,尤其是炕上,已经变得热乎乎的。
这样的变化让傅家人这一群京城来的“土包子”连连称奇。
大魏京城地处偏南,冬天温度最低也低不到哪里去,因此普通人家家里不会有炕这种东西,甚至皇宫也没有修建地龙,因此傅家人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取暖方式。
明明外面天寒地冻,室内却暖融融的,随着灶台里的火越烧,室内就越温暖,原本裹得严严实实还打哆嗦的众人,在室内不一会儿就可以脱掉一两件外套。
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怕一觉不醒了。
鹿野听着众人兴奋地叽叽喳喳声,不仅身体因为温暖而放松舒展,心情也随之舒展而开。
没错。
努力过好日子,再努力点,让这些选择跟随她的人们都过上好日子,就是她近期最大的目标以及兴致所在了。
至于其他的……
顺其自然吧!
-
“虽然我说……呼呼……顺其自然,但这大自然也、呼呼……也不讲理了吧!”
鹿野重新把自己裹成一团球,坐在门口屋檐下,一边望着天一边嘶嘶哈哈地道。
“顺其自然?”傅霜知问。
他正拨弄着身前的柴火,柴火散发出热量,在这风雪不停的室外,给了两人一点慰藉,不然两人就算再有闲情逸致也在这儿待不下去。
拨弄完柴火,傅霜知又从柴火里扒拉出一只烤好的芋头。
本来被烤地滚烫的芋头不能直接拿,但傅霜知只稍待了片刻。
片刻之后,烤芋头表面便没那么烫了,傅霜知直接用手拿起了那芋头,扔到鹿野手里。
鹿野抓住烤芋头,撕开焦黑的外皮,埋头大啃一口。
“这是烤红薯,这是烤红薯……”
鹿野叨叨念着,好像真从口中的芋头里尝到了红薯的味道。
可怜哟。
这鬼地方不仅没白菜,各种后期才传到中国的外来物种也都没有,比如冬天必备的烤红薯,当在屋子里憋闷了十天的鹿野终于忍不住,哪怕冒着寒风也想在外面待会儿时,鹿野就觉得,此情此景实在不应该缺少烤红薯的身影。
然而,没有红薯。
只能拿芋头搞搞替身文学了。
鹿野丝毫不歉疚地指着芋头叫红薯,啃完一只芋头味儿“红薯”后,肚子里有点热气,再看看远处被雪粒覆盖的青山,又觉得这样其实也还好。
“虽然大自然不讲理,但我们还是适应地挺好地嘛!”
她拍拍肚子,得意地道,说的话却是跳跃地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傅霜知当然跟得上她跳线的思维。
“多亏了村长大人领导有方。”他似吹捧又似揶揄地道。
鹿野也不管他是吹捧还是揶揄,哼哼一声,手揣兜里指挥道:“村长大人还要吃烤红薯,你看着办吧。”
傅霜知笑笑,又往火堆里扔了几颗芋头。
自从第二场雪降下,到如今已经整整十天了。
十天啊。
虽然中间偶有停顿,但总的来说就是接连十日的风雪天。
这十日,太平村人几乎什么都不能干,每日窝在房间里,每天最重要的活儿便是扫雪,门前屋后屋顶上,每天都积满厚厚一层雪,而村外,更是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
世界变得很安静,大地变成一片白,太平村便是这安静纯白世界里唯独有人居住的孤岛。
鹿野本来是个好动活泼的性子,生生被这雪逼成了家里蹲。
尤其前几天,她的癸水又至,于是,那蛮人的毒便又复发了。
极寒加上毒发,鹿野差点没去半条命。
哪怕睡在烧地最温暖的炕上,哪怕盖上最厚的被子,鹿野仍旧觉得冷,仍旧疼痛无力。
偏偏因为大雪封路,连山谷都去不了。
而且就算去了山谷,毒解不开,鹿野该受的罪依旧要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