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结果就是傅霜知也不走了,三人站在那里商量那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赏银如何分。
最后定好了是三三四分成。
鹿野一人三,傅霜知和傅家人三,雷礼和所有官差们四。
这是综合了人数和出力程度,当然还有身份地位确定的,不那么精准,但——反正这赏银存不存在还两说呢,因此虽然这次自己这边拿的少了点儿,但雷礼也没有计较。
然后鹿野便说出了她的来意。
昨晚雷礼早早喝醉,因此,鹿野都没来得及告诉他,刘玉等人要和他们一起上路,甚至可能要一起走到流放地的事情。
当然,傅霜知也理应是第一次听说。
但他的表情却没有半点惊讶的样子。
反而提着那童虎的脑袋冲鹿野摆摆手,说:“借你那辆车一用。”说罢,也不管鹿野反应,便提着脑袋径自离开,走到拨给鹿野的那辆驴车那儿。
鹿野立刻明白了这人借驴车的作用……
好吧。
虽然变态了点儿,但放车上总比让他一路提着强吧?
鹿野没啥心理洁癖,再说那车也不是她的,车上除了她的粮食,剩下那一半儿的变质药材,还是傅霜知自个儿要用的呢。因此也就不管他,转而看雷礼对于她话的反应。
雷礼听罢皱了眉。
“跟着走一路,这倒是没问题,但……鹿姑娘你也知道的,官府拨下来给犯人的伙食费用少得可怜,以如今咱们这关系,老雷我当然不会再拿糠菜团子给你们吃,这本就超支了,若再加上这些人……”
雷礼没说下去,但鹿野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雷捕头不用担心。”鹿野笑着,看了眼不远处的刘玉等人。
“我也只答应她们可以一路跟随,至于其他的——就要靠她们自己了。”
鹿野没什么特殊的助人情结,危难之际帮人一把,那是应该。
但负担起一群人往后的命运,鹿野觉得自己负担不起。
她们的命运如何,终归是要靠她们自己,鹿野可以提供帮助,但绝不会大包大揽。
如果她们中途受不了,选择离开,掉队,鹿野也绝不会阻拦。
雷礼松了口气,大手一挥:“既然如此,那就无事了,跟就跟呗!”
打从心底里,雷礼也是同情这些姑娘的,能帮到她们,他心里也高兴,而既不给自己增加负担,又能帮助人,甚至还能送给鹿野一个顺水人情,他何乐而不为?
于是队伍终于开始上路。
和昨夜同席而坐,其乐融融的宴席不同,一旦上路,身份的区别便是似乎又跳了出来。而得知了刘玉等人要跟着一起走,一些人脸上难免露出异色。
官差们在前头开路。
傅家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刘玉等人则又跟在傅家人后面。
经过鹿野前些天的教导,傅家人已经养成了雁过拔毛的习惯,虽然在赶路,虽然昨天才饱餐一顿,但这会儿在路边见到能吃能用的东西,仍旧是眼到手到,绝不放过视线范围内任何可用的东西。
刘玉等人一直在观察前面的人。
“听说是鹿姑娘教她们的。”刘碧荷小声跟刘玉等人解释。
因为刘修良的关系,刘碧荷对于鹿野这行人的了解便多了些,知道鹿野跟傅家人的渊源,此时便充当了传声筒,跟刘玉等人如此解释。
“我们也学!”刘玉立刻如此说道,目光看向那几个昨晚说了要跟她一样,一路跟随鹿野直到流放地的姑娘。
“我们不能想着一切依靠鹿姑娘,这一路上的吃喝住行,能自己解决的,绝对不要去麻烦鹿姑娘!”刘玉如此道。
姑娘们面面相觑,但很快,便全都点了头。
有昨晚鹿野说的那番话打底,此时刘玉这话便显得十分自然而然。
而她们也不会再幻想着一起靠鹿野。
鹿姑娘说得对,归根到底,她们还是要靠自己。
不管选择去哪里都一样。
于是,前头的官差以及傅家人很快便发现,后头那十几个姑娘,也开始像傅家人一样雁过拔毛。
甚至拔地比傅家人还干净。
“这个草可以吃!”
“这个藤条好,能编藤筐。”
“这块儿地真肥,种上庄稼肯定长得好,唉,可惜带不走……”
……
莫婉娘特意走在傅家人最后面,耳朵里听到这些姑娘们的话,眼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这,真是甘拜下风啊!
不过想想也是,这些姑娘大多是农家出身,又是本地人,对这里的物产恐怕比鹿野还熟悉,什么能吃能用,都一清二楚。
再加上她们以前恐怕也都是干惯了活计的,那动作,那手脚,可比傅家人麻利多了,虽然也在一路采集,但速度却几乎完全没落下,要不是配合傅家人的速度,恐怕早就跑前面去了。
不知为何,莫婉娘突然有种被比下去的危机感。
于是破天荒地催促:
“诸位,动作快些!”
-
不得不说,适当的竞争是提高效率的有效途径。
因为刘玉等人的高效率采集,因为莫婉娘突然升起的竞争心,当然,也有昨晚今早都吃饱吃好的缘故,总之这一天,虽然还在一路采集,但大部队的行进速度却并没有被拖慢多少,而是仍旧以预计速度走完了预计行程。
于是这天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自上路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大城。
“济州府城,听说往日也是繁华重镇哪……”
雷礼看着远处略显凋敝的城墙,很是啧啧叹息了一声。
其余众人也看着那高耸的城墙愣怔。
这济州,便是北地最靠近京城的一个州了,是抵御北方蛮夷的最后一道防线,若是济州也失守,那么京城则危矣,所以相比更往北的各州,济州的情况理应还好才对。
但此时看到的场景,却并不怎么如人意。
傍晚时分,城门口没有什么人出入,偶尔有百姓进出,一出城便像进入什么危险境地似的,四处打量,有看到他们这行人的,更是全都远远避开。
守城士兵无精打采的,城墙虽然高耸,但却明显有些陈旧,很久没翻新过的样子。
窥一斑而知全豹,这济州,看上去就不是什么物阜民丰的地儿。
但好歹是一路走来第一个府城,众人稍稍失落一下后,还是很快打起精神。
“老大,这府城的驿站条件该好些吧?”
“虽说昨儿刚喝了酒,但那山贼自个儿酿的酒实在难喝!今儿咱们就去城里喝好酒!”
官差们兴致勃勃地讨论待会儿进了城要怎么耍,傅家人这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脖子,脖子别忘抹了!”
“枷呢?我的枷呢?”
……
这乍听上去叫人十分摸不着头脑的话,对应起画面来,却实在叫人忍俊不禁。
昨晚傅家人不仅好吃好喝了一顿,爱干净的傅家人还趁着在山寨,个个都好好洗漱了一番,于是今天上路时,个个看上去不像流放犯,倒像是哪家贵人低调出游——毕竟傅家人的好皮囊放在那里,虽然这些天下来,几乎个个都黑了些瘦了些,整体却还是比普通百姓强不少的。
但如今这要进城了,进了城,雷礼就得带着她们去当地官府过个明路,人员有没有缺失,有没有冒名,这些都要检查的。
虽然在这没照片没联网的古代,所谓检查也就是当地官府照着文书上的犯人特征的文字描述,对照着真人瞅一瞅,被浑水摸鱼的可能性极大,但——
这一堆干干净净的流放犯算什么事儿嘛!
所以这会儿,傅家人全都急急忙忙拿尘土往身上脸上扑。
鹿野看这场景看得直乐,莫名觉得有种灰色幽默。
正乐着,身边有脚步声响起,然后,鹿野干干净净的脸蛋上就被人用湿泥狠狠糊了一把。
“呜呜!”
那手很大,一下遮住了鹿野大半张脸(这还要多亏鹿野如今还比较胖,脸盘子圆润,才没有都遮住),快速揉搓几下之后,鹿野就觉得自个儿脸上像敷了好几层泥膜似的。
别说,抹地还挺均匀的。
就是,这谁啊!
在鹿野出手拍开对方之前,那遮盖了她视线的大手便移开了,鹿野抬头,就看见不知何时重新戴上枷锁、整个人像从泥堆里滚出来的傅霜知收回手,眼神都没给她一个,一脸若无其事地,从她身边走过去。
走过去……
鹿野一脸懵逼。
这人的神经病病情,好像更加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