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鹿野，傅霜知，还有莫婉娘等十几个村民一起启程前往朔方县城。
莫婉娘等人自然是去县城卖卤兔肉的。
经过前些天的努力，太平村的卤肉摊客流已经颇为稳定，莫婉娘便组织了人手，每天都固定去摆摊，虽然发不了大财，却是一笔细水长流的收入，而且莫婉娘还在计划着等人手充足了，再换地方多摆几个摊位，收入便能更多些。
鹿野对卖卤肉很感兴趣，当然，对吃更感兴趣。
虽然卤肉的方子是她说给村民们的，但她向来是管说不管做，而且如今太平村的卤兔肉，是太平村众位掌厨的妇人实验多次，摸索出的最好吃的配方，已经不是鹿野记忆中的模样。
因此鹿野一早就守着卤肉锅，直接拿卤肉当早饭吃了个半饱。
路上闻着卤肉味，更是兴致勃勃地说要一起摆摊卖卤肉去。
穿越女发家致富必经一步，卖卤味啊！
嗯，虽然不是她亲自做的。
鹿野兴致勃勃，于是，到了县城后，她也不急着去县衙，而是跟着莫婉娘先去了摆摊的摊位。
摆摊地点就是县城繁华地段的一片空地，莫婉娘等人跟附近的店家乃至巡逻的捕快都打点好了关系，一些笨重的家伙事儿，比如炉灶桌椅等，都放在了附近一家米铺，每天只要从太平村带来新鲜卤好的兔肉就行。
鹿野到了地方，跟着莫婉娘把摊位支起来，又学其他妇人一样用布巾包了头发，围了围裙，然后，就站在卤肉锅前，扯着清亮的嗓子叫卖起来。
鹿野长得漂亮，嘴又甜，沿街叫卖半点不觉得不好意思，因此效果竟然还不错。
更不用说，她叫卖的时候，身边还站着个傅霜知。
“给我两斤辣卤兔头带走，要肉多的哈——哈？”
一个显然是熟客的妇人走到摊位前，先是瞅都没瞅叫卖的鹿野一眼就下了单，抬头付钱时，看到鹿野的脸，她愣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目光往旁边扫过。
然后，目光顿时就粘住了。
“好嘞！”
“客人，您的兔头！肉多骨头少，小心拿好了哦，客人、客人？”
鹿野麻利地应声，麻利地打包好，递给客人时，才发现这客人走神地厉害。
顺着客人的目光一瞅，就见客人的目光牢牢粘在身边的傅霜知身上。
“咳咳！客人！您的兔头！”鹿野不得不重重咳嗽一声以提醒客人。
客人回过神来，接过鹿野手里的兔头，然而脚底却一动不动地依旧粘在原地，眼珠子更是粘在傅霜知脸上。
“这位小哥新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多大了，可有婚配？可有心上人？你看姐姐我怎么样？”
妇人身姿妖娆，眼神挑逗。
鹿野：……
北地果然民风彪悍哈。
她瞥眼傅霜知，就见傅霜知眼睫抬了抬，身子朝鹿野靠近。
“嗯，已成亲了。”他点点头，挽住鹿野肩膀，微笑道：“正陪娘子摆摊。”
……
鹿野手里捞兔头的勺子差点没掉锅里去。
妇人终于瞅了瞅从一开始就没正眼瞅过的鹿野。
“唉……”
长叹一声，拎起兔头，嘴里嘟嘟囔囔地走了。
鹿野隐约听见什么，“可惜姐姐我生地早……”
鹿野：？！
她瞥一眼旁边还搂着她肩膀的傅霜知。
傅霜知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松开了肩膀。
肩膀松开了，但他这么大一个人杵在旁边，存在感依旧强烈无比。
摊子越来越热闹，而来卤肉摊买东西的，还是女人居多。
本来还只是如往常一般多的客流，但不知为何——呃，其实鹿野知道为何——总之，人越来越多。
大姑娘小媳妇小姑娘的，一个接一个来，然后一个接一个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地在傅霜知脸上停留。
不过任这些人怎么看，傅霜知都不动如山。
他紧贴着鹿野站着，鹿野卖兔头他收钱，玉山朗月一般的人，做这般接地气儿的活计时也好看地不像话。
偶尔有年纪大的奶奶辈儿的，会问小伙子长得这么好可有婚配。
他立马拿出那句“陪娘子摆摊”应付。
老奶奶瞅瞅傅霜知再瞅瞅鹿野，当即竖起大拇指：
“呦，小两口般配呀！”
傅霜知：“老人家，看您年纪大了，多送您一只吧。”
咣当，老奶奶的油纸包里便多出一只热腾腾的大兔头。
老奶奶笑地见牙不见眼：“哟，小伙子真会做生意！恭喜发财，百年好合哈！”
鹿野：……
不过，老奶奶客户不多，如第一位客人那般豪放的姐姐更不多，大部分客人也就是饱饱眼福，并不好意思多说什么虎狼之词。
当然，小孩子不管这个。
于是继彪悍大姐和凭实力赚到一个兔头的老奶奶之后，鹿野就眼看着一个才五六岁的小丫头，拿了零花钱来买兔头，本来正眼巴巴瞅着锅里的兔头流口水呢，一抬眼，看见锅边儿上的傅霜知，立马，兔头就失去了对她的吸引力。
“大哥哥，你真好看！”小丫头的赞美无比真诚。
对于孩子的真诚赞美，再禽兽的人也不至于给她冷脸色，于是傅霜知朝她微微一笑。
小丫头顿时被迷地找不着北。
“大哥哥，你家在哪里？我让我娘去你家提亲！嫁给我吧！我家有几十亩地，我爹是校尉！以后要当将军的，大哥哥嫁给我，我保证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傅霜知：……
鹿野：……
摊位旁所有人：……
片刻后。
“哈哈哈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响起，吓得本来闻见香味儿想要靠近的客人们都纷纷却步，眼神惊疑地看着卤肉摊前捂着肚子大笑的女人。
不止鹿野，今天来摆摊的所有太平村人都一副想笑又忍笑的模样，不过敢正大光明笑出来的，除了鹿野，也就一个莫婉娘了。
但眼见鹿野笑地直不起腰，儿子整个人动作表情仿佛静止，莫婉娘只得忍了笑上前招呼。
她把兔头包好，递给小丫头，对小丫头道：
“小姑娘，不可以哦，大哥哥已经娶亲了，所以不能再嫁给你了，看，这位姐姐就是大哥哥的娘子。”说着，她指了指鹿野，又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小丫头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她只觉得伤心。
生平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怎么是这样的结果呢？
她看看好看的不像话的大哥哥，再看看笑地捂肚子的大姐姐——咦，这个大姐姐也很好看哎？
大眼睛吧嗒吧嗒眨着，忽然，仿佛想到什么好主意，小肉巴掌一拍：
“那大姐姐和大哥哥一起嫁给我不就好了！”
……
这下，爆笑的成了除鹿野和傅霜知以外的所有人。
-
摆摊摆了半小时，眼看闻声而来的顾客越来越多，莫婉娘忍了从听到傅霜知说“陪娘子摆摊”起便再没停歇过的笑容，催促鹿野和傅霜知。
“小野，十八，你们不是还要去县衙办正事？快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们。”
不仅用不着，你俩要继续待在这里，这摊子迟早被挤地水泄不通。
莫婉娘这么一提醒，鹿野也想起正事，虽然恋恋不舍，但还是摘了围裙头巾。
莫婉娘随口问道。
“对了，你们今天去县衙有什么事？”
没错，虽然这俩人跟来了，但莫婉娘还真不知道他们要干啥，一般来说，莫婉娘是不怎么过问这俩孩子做什么的，需要她知道的，不必她问，两个孩子自会告诉她。
因此此时也不过是随口一问。
但这话一出，她却惊讶地看到鹿野脸上表情陡然一呆。
“啊……这个……那个……”
她挠挠头，舔舔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却就是不看莫婉娘。
“小野？”莫婉娘奇怪地唤她一声。
随即又善解人意地摆摆手道：
“不方便的话不必说，没关系的。”
鹿野：“倒也不是不方便……”
就是……
想起从方才起莫婉娘就格外明媚的心情，鹿野就莫名有些心虚，于是此时竟然有点难以说出口。
——“娘，我们去和离。”
傅霜知代替鹿野，回答了莫婉娘。
莫婉娘：……！
-
好半晌，莫婉娘都没再说出一句话。
她竭力镇定着表情，脸上也保持着微笑，但任谁也看得出那微笑很僵硬。
鹿野越发觉得心虚了。
她当然知道，莫婉娘，甚至包括许多傅家人，都还是把她当做傅霜知的妻子看待的，尤其莫婉娘，鹿野很清楚她的心思。
除了最开始时原身留下的一点龃龉，到了后面，鹿野能感觉到，这个妇人几乎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对待了。
也是因此，鹿野才觉得心虚。
在莫婉娘看来，她和傅霜知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若不是感情彻底闹掰了，迟早要成真夫妻，那么这时候和离算什么？
看莫婉娘的脸色鹿野就知道，她八成想歪了。
“婶婶，您别多想。”鹿野纠结了下如此说道。
她也不能跟莫婉娘说和离只是走个形式，她和傅霜知以后还是会在一起的，这事儿她自己都不敢给自己保证，哪里还敢说给人听。
因此只能这样含混地解释了。
莫婉娘点点头，含混说着，“嗯嗯，我不多想。”
但听声音就知道，她肯定多想了。
鹿野：……
唉，该咋说呢？
说虽然我跟您儿子也算两情相悦了，但我现在只想谈恋爱不想结婚，也不确定以后是不是真的要跟你儿子过一辈子，所以婚书什么的还是先作废吧啦吧啦……
——怎么感觉，这样一说，显得她好渣的样子？
更心虚了。
傅霜知看看鹿野的脸色。
轻笑一声，朝莫婉娘道：“娘，您跟我来。”
说罢，便带着莫婉娘去了一个没人的小角落。
过一会儿，两人回来。
莫婉娘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
看向鹿野的眼神还带着释然的笑意。
鹿野：？
“你跟婶婶说了什么？”等离开卤肉摊，身边只剩傅霜知一个时，鹿野便迫不及待问傅霜知。
傅霜知瞥她，嘴角翘起。
“让她安心的话。”
“让她安心的话是什么话？”鹿野追问。
傅霜知沉默。
旋即，“……你确定要听。”
鹿野：……
“……算了算了。”
鹿野本来没多想的，但看这人表情……总觉得会听到什么破廉耻的话是怎么回事啊！
想到那副场景，鹿野顿时浑身一个哆嗦，也不管傅霜知了，走路带风，大踏步地，就差跑向县衙的方向。
傅霜知也不着急，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走。
其实他也没说什么。
只是告诉母亲：
一纸婚书不代表任何东西。
无论如何。
他不会放手。
-
“大人，傅公子来访！”
小厮喜气洋洋的声音响起时，秦天举还正回忆着与傅霜知的往事呢，一听这，登时大喜，心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连忙叫人将人请进来，同时自个儿也整了整衣冠。
片刻后，人被请进来。
还没来得及打量这位数日不见的挚友（秦天举当方面认证），一股浓浓肉香味儿扑来。
“秦举人，哦，不对，现在应该叫秦大人了，秦大人，您不认识我啦？”
一个身着素服短打，浑身香气（备注：是肉香），笑容灿烂的姑娘，朝着秦天举热情地打招呼。
秦天举懵了一下。
仔细打量这姑娘的脸。
大眼睛，白皮肤，鼻梁秀挺，嘴唇红润，身材高挑，端的是个美人，而且，还是个有点眼熟的美人……
片刻后。
“啊！”
“是、是你、您！”
秦天举瞪大眼睛，手指指着鹿野，嘴里结结巴巴。
鹿野高兴地用力点头。
“对对对，是我呀！秦大人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
秦天举结结巴巴说着，脸有点红。
没错，初见一懵之后，他就想起这位是谁了。
当初在济州城，除了“陆公子”的渊博才学外，“陆公子”身边那位红衣美人的美貌可也是让在场众人念念不忘的啊！
秦天举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他为“陆公子”的才学所折服，却也同时为“陆公子”身旁那少女的美貌而震惊。
只是，既然少女是陆公子的女伴，人家才子佳人天生一对，他自然不敢觊觎，于是全程非礼勿视，看都不敢多看少女一眼。
但即便当时没敢多看，却也记得清楚，初见之下少女带给他的震撼。
没想到，居然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而且……美人还这么热情，跟之前在“陆公子”身边时迥然不同。
看着眼睛弯弯朝自己笑的鹿野，秦天举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
盛装的红衣美人固然美若天仙，但眼前不施粉黛，荆钗布裙，更重要的，是冲自己甜甜笑着的少女，却更加观之可亲。
都快把秦天举甜迷糊了。
正这么想着，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冷冷的声音：
“秦大人。”
不，不是熟悉的冷冷的声音。
是比熟悉的冷冷的声音更冰冷的声音！
秦天举从晕乎乎的状态中回神，顺着声音抬头，就看见傅公子似笑非笑的眼神。
秦天举：……(?｀?Д?′)!!！
片刻的呆滞之后。
“嗖”地一下，秦天举飞快将落在鹿野身上的眼神全部挪开。
不大的眼睛努力睁大，目光不敢落在傅霜知以外的任何地方。
虽然为人处世呆了点，但能考上举人，秦天举自然也不是真傻子，相反，一看到傅霜知，他很快想通了所有。
太平村人说傅公子去追媳妇去了，而如今傅公子回来了，带了曾经带在身边的那位红衣美人回来，那么这位红衣美人的身份还用说么！
虽然美人的形象跟他记忆里大不相同就是了……
秦天举：“傅、傅兄，您、您来了，这、这位是——”
傅霜知微笑：“我娘子。”
果然！
秦天举差点擦一擦额头不存在的虚汗，顺口又问，“啊，那傅兄和夫人今天来这里是为——”
傅霜知继续微笑：“来和离。”
秦天举：…… (°ー°〃) ？
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